缓冲区 二十二、南京路上

早上七点多钟，艾婉莹又一次来到外滩，她想看看白天时候的外滩是什么样子。

天气还不错，人也不多，但艾婉莹却大失所望。和夜间的外滩相比，此时的外滩就像是卸掉了浓妆的素颜女子。没有了夜色和周围大楼景观灯的陪衬，黄浦江水不再魑魅迷离，只是浑浊的黄，也不浩瀚，也不美丽，就像是随便一条穿过城市的普通河流。隔江而望的东方明珠、金茂大厦、环球金融中心以及尚未完工的上海中心等地标性建筑，在现在看来也只是一味地高，并没有夜间的斑斓美丽。

看来上海真是一座属于夜晚的城市。

艾婉莹马上就证明了这一点。对外滩失望后，艾婉莹没作太长时间停留，转身来到南京路，想按原计划沿南京路从东到西一直走下去，遇到路边想去的品牌商店，就进去看一下。

南京路上没有什么人，艾婉莹信步来到上海第一百货商店门前，却发现门没有开，一看门旁的牌子，上面写着：营业时间早十点至晚十点。

艾婉莹无奈笑了笑，心想，还是自己来之前功课没做好。这上海的大型商场，都是十点开门吧？艾婉莹想了想，又回到环绕外滩的东山中一路，沿路慢慢走下去，观赏那些著名的建筑。

不过艾婉莹对于建筑并无太大兴趣，也没什么研究。尤其在白天，这些建筑没有了夜晚和景观灯的映衬，显得非常普通一般。艾婉莹不禁感叹：虽然它们曾代表了一个辉煌的时代，但这个时代毕竟已经过去了。

就像现在的自己。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曾在强手如林的年级中排过前十，也曾辉煌过，而现在，竟然要做一个逃兵吗？

艾婉莹的情绪忽然低落下来。本想着等十点一过，就马上到南京西路去逛品牌店，但不知为什么忽然失去了兴致，又回到外滩，看着阳光下的江水，长时间地发呆。

这也直接导致了周际等人没有找到她。

因为当艾婉莹恢复情绪，又吃了点小吃后在南京东路上闲逛时，已经下午一点多了。此时周际孙阡陌和后来的邱栋正在南京西路上搜寻。而等到下午三四点钟，艾婉莹到南京西路时，周际等人却到了南京东路。

至于艾晓君夫妇，在城隍庙整整找了三个小时无果后，便像两只无头苍蝇，在他们认为的女儿差不多能去的景点乱撞。

晚上六点多钟，寻找了一下午的周际孙阡陌累得不行，随便找了一个特色小吃摊，没想到刚一坐定，却看到了正在里面吃东西的邱栋。邱栋看到两人也有些吃惊，本想走开，无奈已来不及，于是三人坐在一起吃饭。

“邱哥，你是为找艾婉莹来上海的吧？”周际有些不相信。

邱栋看了周际两人一眼：“是啊。你们呢？也是为找艾婉莹来上海的？”

孙阡陌直率道：“是啊，我们也是为找艾婉莹来的，当然，也顺便逛逛。那个……邱警官，你真是为找艾婉莹来上海的啊？我听说对于失踪的案子，你们警方向来不怎么重视，也不会派专人天南海北地四处找……”

“这是我同学孙阡陌。她弟弟和艾婉莹是非常要好的同学。”周际边使眼色边打断孙阡陌，“阡陌，你那都是道听途说，其实警方还是很负责任的。你看，邱哥这不亲自出马了吗？你要知道，邱哥当年可是咱们省厅的一面旗帜，要不是因为……”

周际意识到说走嘴，急忙打住。

邱栋笑了笑，并不介意，看着二人道：“你这位同学说的基本是事实。不过对于失踪这类案子，我们倒不是不重视，而是缺少人手。”

“那你这次……”孙阡陌看着邱栋欲言又止。

“哈哈，我这段时间休假，正不知道去哪里玩呢，正好碰上了这个案子，就接了下来，也顺便到上海来溜达溜达。”邱栋

看着孙阡陌认真解释，又看了看周际，“周际，你父亲还好吧？”

周际低声答：“哦，还好吧。”

“前些日子我偶然遇到你爸，发现他老了不少。周际，你平时多关心关心他。你妈去世后，他就你一个亲人了。”

邱栋显然知道周际和父亲的关系，又不便说破，只能点到为止。

周际沉默着点点头。

“到目前为止，除了能确定艾婉莹昨晚到达上海，还没有发现她的任何行动轨迹。”邱栋道，“也就是说，目前还没有发现艾婉莹的住店、上网吧或是乘火车飞机等信息。这个女孩子，她应该知道这些地方都是和我们公安联网的，因此不想留下信息，让我们找到她。”

“也就是说，艾婉莹昨晚没住旅店？”周际问道。

“那也不一定。正规的旅店，按规定会把登记的旅客信息时时传到我们的内网上。也就是说，如果她住的是正规旅店，那我们在内部网上都能查到。但也不排除旅店监管不严，不按规章制度办事，或者她住一些不怎么正规的小旅店。”

孙阡陌想了想道：“她一个女孩子，应该不会住那种不正规的小旅店。这种常识她应该会有。再者，她也没有那个胆儿。还有就是……上海毕竟是上海，各方面的管理都应该非常标准严格吧，不会有那种小旅店吧……”

“那也说不定。不然她昨晚在哪里住的呢？24小时店？在那里熬一晚得多难受啊？露宿街头？也不大可能……”周际道。

孙阡陌坚持：“反正我认为她去那种地方的可能性小，最有可能的就是肯德基麦当劳这样的24小时店。听说你只要在里面消费了，那不管你呆多长时间也没人管你。”

“那照你这么说也有可能。”

“什么也有可能啊，是非常有可能！”

“也有可能去网吧。”

“那也是黑网吧。”

“也说不定坐客车什么的离开了呢？”

“不可能。她才来一天，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呢。哎我说你什么脑子啊，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

…………

邱栋笑着看两人斗嘴，不置可否。两人意识到有些失态，急忙住嘴。

邱栋看两人静下来，道：“上午我接到周际给我的短信，就到南京路找了一下，不过没找到……”

“你也去南京路啦！”孙阡陌惊讶道，“我们这一下午也在南京路来着，只是没有看到你。”

周际道：“发信息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也来上海了。只是我们又从艾婉莹的同学那知道了一些信息，就发给你，想着也许你能用得上。”

“现在咱们想想晚上去哪儿找吧。你们俩有什么想法？”邱栋看着两人问道。

“她晚上应该会去环球金融中心或是东方明珠看夜景吧？在来的飞机上我和周际就商量过了，如果白天找不到，晚上我们就分头去那两个地方找。”孙阡陌道。

邱栋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既然我来了，你们俩就不用分开了。这样吧，待会我去环球金融中心，你们俩去东方明珠。”

孙阡陌脸一红，看了周际一眼没吱声。

周际遮掩道：“这样也好。阡陌毕竟是个女孩子，和我分开我也有点不放心……”

孙阡陌白了一眼周际：“你不放心我？我还不放心你呢！就你那智商，弄不好走丢了我还得去找你……”

邱栋结完账道：“那就先这样，到时候咱们再沟通情况。”

邱栋说完径自离开。周际和孙阡陌故意晚了一会才走，找到最近的地铁站，直奔陆家嘴。

买完票后，离八点半观光时间尚早，两人信步在附近溜达，看到炒年糕、小杨生煎什么的一些特色小吃，孙阡陌不

禁后悔刚才吃的太饱。

“你知道吗？邱栋当年可以说是咱们省公安系统的一个传奇。他警校毕业后，到基层派出所工作不到三年，就接连破了两个大案，被直接调到省厅刑侦总队。在读研究生的时候，选修了我爸的一门课程，两人处得非常好，可以说，他算是我爸的得意门生……”周际边走边说。

“那他现在怎么又回到基层派出所了呢？”

“要说这也怪他自己。可是……这也不能全怪他。”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又怪又不怪的，痛快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一次他们破获了一起拐卖妇女儿童案件。在审讯时，主犯不招，邱栋一时失控，将那人打成了残废。”

“他这样做不是知法犯法吗？咦，怪了，看他是挺理性的一个人啊，怎么会突然失控呢？”

“我爸当时也不理解。后来通过他的一个同学才知道，原来邱栋小时候带妹妹出去玩儿时，一不小心没看住妹妹，被人贩子拐走了，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因此，他特别痛恨人贩子……”

“这也倒情有可原。”

“那个主犯的家属不依不饶，四处上访告状，非要治邱栋的罪。经省厅领导力保，他才没被开除出公安队伍，但省厅是呆不下去了，只得背个处分到最基层的派出所工作。这一呆，三年五年的就过去了。唉，真是可惜了他的满腹才华。”

“都是破案嘛，在哪儿不都一样。”

“那差别可大了！平台不一样啊。当年他在省厅的同事，现在有的成了领导，有的成了骨干，还有一个到公安部工作去了，只有他，一直在你们那个辖区做最普通的片警。”

“听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可惜。”

“有时候我就想，你说咱们这些人，从幼儿园到小学初中高中，虽然你学习好，他能打架，但总体来说没有太大差别。只是高中毕业后，随着考上大学的不同，我们的差距才慢慢变大了。就像邱栋，如果当年他不离开省厅，那他现在一样会发展得很好。所以我想，对咱们来说，如果有可能，一定要努力考上一所好大学……”

“那你呢？你怎么不努力？”

“我啊……你也知道，我就不是学习的料。但凡我有沈至洁一半的智商，我也会努力考一个好大学的。”

“你说的不能说没道理。不过在我看来，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吧……”

一时间两人都没话说，气氛有些沉闷。暮色四合而灯光还没有亮起时，天地间的一切，都仿佛笼罩在一种苍茫迷惘的氛围中，就像此刻的周际和孙阡陌。

还有艾婉莹。

艾婉莹逛了一下午品牌店，着实让她大开眼界。动辄成千上万的内衣、几万十几万的包包、几十上百万元的手表……这一切都让艾婉莹眼花缭乱，惊叹不已。

尤其在餐饮区，一杯果汁要四五十，一碗意面竟然要上百，更不用说那些上讲究的沙拉海鲜什么的了。艾婉莹摸了摸口袋，只得咽咽口水，心想再玩两天就得找个地方打工了。

在上海好不好找工作呢？打工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呢？最底层的洗盘子洗碗工作总好找吧？可是据说都用了洗碗机。还有就是，那些商场导购好像英语口语都非常好，与老外对话不成问题。看来，在上海，最底层的工作也不好找。至于在电视中看到的那些出入高档写字楼的金领白领，除非奇迹产生，否则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还有就是，房租呢？生活费呢？以她目前的情况，能找到最底层的工作已算幸运，工资肯定不会高，那她该怎么生活下去呢……

艾婉莹一时心里有些发慌。不过毕竟是孩子心性，一想到晚上要去东方明珠，又莫名地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