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武士 第二十五章 心魔

或许是那魔笛声起了某种程度上的促进作用，叶珝第一次如此完全“沉浸”地进入了一个人的内心——不是走马观花地看电影、被动地接受回忆和信息流，而是如玩虚拟现实游戏一般设身处地地走进了绘里奈此刻的精神世界：一座处在日本不知名山村中的、有着曲折长廊和纸质推移门的老式和风宅邸。

唯有脑海中飘渺不定的笛声、还有朦胧飘忽的视野在提醒她，此地并非真实。

叶珝如一只没有实体的幽灵，自由自在地于这座面积并不大的乡间老屋中穿梭、而无需被墙面或家具阻隔，所以很快，她便在寻找绘里奈的途中听到了一阵奇怪的闷响。

那种……身躯隔着衣料碰撞时才会有的闷响。

一蹙眉，叶珝向声音源头直奔过去，很快便能听到愈发清晰的、来自中年男子的粗重喘息，不祥的预感也随之在她心中悄然增长，以致在她与那声音来源只有一墙之隔时、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到底该不该去一探究竟。

她觉得自己会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可是说到底，这个她不该来的地方她也已经来了，不是吗？

所以最终，叶珝还是一股脑扎进了这层薄如纸片的白墙背后、抬头，看向房间内部。

然后她惊呆了。

她看到一个佝偻的大叔正骑在一个很可能连十岁都不满的小女孩身上，如一只发情的公狗一般满脸呆滞和兴奋的飞速耸动着身体，女孩则被他枯槁的手臂死死摁在坐垫上、沉默地把脸埋在一头又黑又亮的直长发里，不反抗、也不尖叫，如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

并且身为这个“精神世界”的“旁观者”，叶珝在看到那女孩的第一眼，她便直觉地感知到：这，就是年幼的绘里奈。

这是……在干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绘里奈她小时候……被性侵过？

正当叶珝还沉浸在面前景象带来的震惊、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时，房间的门突然被狠狠地推开、走进了一个满面羞怒的家庭妇女，显然，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女人先是一把将粘在绘里奈身上的男子推开，然后竟是开始对绘里奈拳打脚踢、恶语相加，骂出来的话语简直让叶珝不忍再听。

“你这小狐狸精……忘恩负义的贱种……难怪你父母都被你克死，晦气的东西……”

衣冠不整的小女孩蜷缩在妇人不断踢来的脚下，紫色的瞳眸俨然已经变成两潭死水。

“绘里奈！清醒点，这不是现实……绘里奈……”

叶珝看得心疼，凑到女孩耳边声嘶力竭地吼叫、想要把她从这种屈辱的过去中唤醒，反反复复好几遍之后，年幼的绘里奈才貌似捕捉到了一丝声响、猛然抬头，看向叶珝所在的方向。

但她看到的，其实并不是叶珝。

在对上绘里奈的视线后，一阵剧烈的刺痛侵袭了叶珝的脑海、柔和的笛声也突然尖锐，使她的五感像发生了化学反应一样混合在一起，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她隐约听到了尖锐的警笛声、还有警察与围观者的窃窃私语。绘里奈在如乌云般黑压压包过来的人群注视之下，步履蹒跚、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穿过叶珝透明虚无的身体，向一对站在光源处、衣着光鲜、面目慈祥的夫妻走去。

叶珝见过这对夫妻的照片——他们是绘里奈不幸在海难中丧生的养父母。

周边环境渐渐明亮温暖，不知不觉间，那座老旧潮湿的乡间宅邸变成了环境优美、窗明几净的高档私立学校的教室。穿着精致的英式学生制服、梳着乖巧麻花辫的绘里奈正坐在课桌前，独自一人看书作文，哪怕是到了黄昏时分、同学散尽，也不停歇休息，好一幅尖子生发奋图强的励志图景。

直到绘里奈合上她手头的英语书，翻开笔记本。

那本子里，赫然夹着一张写着“村姑”二字的纸条。

然后，不知何时，叶珝抬眼一看，同样的字条便贴满了整间教室，墙上、桌上、讲台上，密密麻麻到处都是，仿佛有人把它当作了辟邪的符纸，生怕贴得不够多、赶不走绘里奈这只格格不入的孤魂野鬼一般。

叶珝站在教室一角，看着绘里奈把纸条从笔记本上扯下、揉成团丢掉时颤抖瑟缩的肩膀，明白了眼前的这一幕背后的含义：虽然不屑，但出生便是大小姐的她总归摆脱不了所谓的“名媛社交圈”的影响——那种攀比消费水准和出身高低的风气，早在她们还在校园里读书时便已广为流传了。

而在这样的环境中，绘里奈无疑是一个异类。

异类，是庸人们最喜欢也最擅长排挤的对象。

“又是全年级第一！我们家绘里奈真棒！爸爸妈妈都特别为你自豪……”

一阵贤惠日本家庭主妇特有的、温柔亲切的夸赞声忽然响起，原来转眼间，叶珝已经被带领至绘里奈的养父母——准确的说似乎应该是“第二任”养父母的家中。在装潢温馨小资的餐厅中，一边是穿着围裙的母亲牵着绘里奈的手、摸着她的脑袋高兴地感叹，另一边则是头发花白、西装革履的父亲拿着成绩单满意地询问：

“怎样？周末要不要去游乐园玩？或者有没有想要的礼物？努力了就应该好好奖励一下……”

那一刻，绘里奈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如此真诚，好像不让爸爸妈妈失望担心、做一个完美的好女儿，便是她这一生最高且唯一的期望。

所以，在学校里被欺凌的事，她只字未提。

望着眼前看起来似乎十分暖心的景象，不知道为什么，叶珝的感受唯有心酸。

她能明白绘里奈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那些所有的努力，都是因为害怕如果自己不够优秀，就会失去一切——包括甚至尤其是家人。

仿佛是已经忘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初衷，叶珝上前、来到年幼的绘里奈的身后，无言，伸出她的无形的手、轻拍绘里奈的肩膀。

接着，她们都醒了，一睁眼、回到现实。

PS:应该……不会被和谐吧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