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梦 回家

车又被唐梦欢开回了熟悉的停车场，李明归率先下车绕到一旁替她打开车门。

两人一起上电梯，进楼道。

这一路上都有高清监控盯着，画面里，李明归落后唐梦欢半步，看上去就像她领着他回家。

直到唐梦欢熟练地打开鞋柜拿出他的拖鞋穿上时，李明归终于承受不住，他像一棵被狂躁飓风扯出半边根系的大树，左脚一歪，半个高大身躯无力地倒在门框上。

唐梦欢听到滑倒的声响，立刻反手朝后抓住他的一条手臂。

借着那点微弱却救命的力道，李明归险险站住了。

“你累了？”唐梦欢皱着眉，盯住他的脸，神色中满是关怀。

“嗯，大概吧。”李明归抬手扶住自己发凉的前额，令她看不清他表情。

唐梦欢催促他：“那你换上睡衣快去睡觉吧。”

说完，唐梦欢的手掌顺着他的肘部向下滑，直至牵住他宽大粗糙的手掌，她像回到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地带他走向卧室。

她单手打开他的衣柜，翻出一套散发香氛的睡衣，期待地看向他。

李明归格外保守，他咬咬牙，接过衣服，走进浴室，锁上门再换。

等他洗漱完出来时，唐梦欢已经为他拉紧窗帘，掀好被角。

“我们的结婚证要锁在保险柜里吗？”唐梦欢盯着他从不离手的紫红小本。

李明归摇头，坚定地说：“我想放在我的枕头底下，我今晚想枕着它睡觉。”

“那好吧，快过来躺下睡一会。”

李明归顺从地躺下去，末了还问她一句：“你不睡吗？”

“我不睏，晚点我会叫醒你，你快睡。”

“好吧。”

唐梦欢帮他掖好被角，随即望着他半睁半合的困顿双眼，不知怎么觉得他有点可怜，便轻车熟路地俯身，贴近他的脸，和风细雨地亲吻他稍显冰凉的下唇。

李明归依旧没有回应她，只是任她动作。

“晚安，做个好梦。”

她的最后一个吻温柔地落在他的下巴上。

很快李明归又睡着了，沉睡前的上一秒，脑中极快闪过一抹怀疑，他怀疑自己被下了什么安眠剂。

唐梦欢半掩住卧室门，踩着尺寸过大的拖鞋往客厅沙发走，她挑了个舒适的姿势半躺着，随手拿出抱枕下的遥控器，打开电视调了静音，快速按动按钮换着频道，最后画面停在本市的新闻台上。

“现在为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13号凌晨领都大厦三十四楼突发命案，……两人身中多刀，失血过多而亡。”

“……凶手的行凶手段极其残忍，令人发指。”

“根据我们的记者现场调查，再加上群众提供的录像，我们可以清晰见到……”

“……凶器是一把锐利长刀，约四十厘米。”

“凶手仍在逃亡中……请知情者拨打一下电话向警方提供线索。”

13号凌晨正好是她旷工那天，唐梦欢沉默地盯着电视，突然，她低头嘀咕：“我手机呢？”

她伸手往衣兜里翻，然而除了两人的证件外，什么都没翻到。

她支起身体，整张脸都皱起来，使劲回忆着，最后，她的脑海中浮现了自己的家。

“啊——手机掉在那里了。”唐梦欢喃喃着，从沙发上站起。

她走到玄关换回自己的帆布鞋，关门时还顺手取了李明归的车钥匙。

一路的监控之下，画面内的唐梦欢驾轻就熟的一脚油门，迅速消失不见。

·

李明归是被吓醒的，床边有个晃动黑影，像鬼魂索命一样朝他扑来，吓得他条件反射一拳砸出去，差点把多年好友打成脑震荡。

此时已是午后，涂朗无力半躺着，龇牙咧嘴地替自己肿胀的左脸做冰敷。

“你手机呢？打了几百个电话你都不接，我还以为你也被捅死在领都的某个大角落里，你知道我差点被吓死吗？现在好了，我没被吓死，但是差点被你打死！”

“五分钟了，你把冰拿开缓一缓再敷。”李明归探出半个头提醒了下，此时他正在翻厨房柜门，连洗碗机里头都没放过。

可惜翻遍了整个家都没找到想找的人，李明归走回客厅，双手抱住隐隐涨痛的脑袋，颓废地坐在沙发上。

“我问你话呢，你怎么回事？醒来就跟鬼一样，到处摸摸摸，你到底在找什么宝贝呢？”涂朗一边疼得嘶哈一边用大嗓门追问。

“没事。倒是你，你那么着急找我干嘛？我家的门都给你撞烂了……”李明归无奈地看着大门上的破洞。

“怪我咯？谁让你突然无声无息了，那我在爱子心切的情况下，就只能求助119了。”

涂朗理直气壮地白他一眼，见他还心不在焉的样子，就一股脑倒出肚里的话。

“我看你这熊样，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三十四楼出事了！听说有个疯子提着西瓜刀见人就捅！捅死两个人了！”

“什么？”李明归愣了一瞬，下一秒箭一般从沙发上弹出，转身就要往外跑。

“等等！”涂朗赶紧叫住他。

“别去了！我就知道你关心，没有她，她没事！就两个男的被捅死了，其他人都毫发无伤。”

一听受害者名单里没有唐梦欢，李明归稍稍冷静了下，随后他像是想到什么，赶紧摸向口袋，摸了个空后，他才后知后觉道：“我手机……手机放车上了……”

说着，他又抬脚往外跑。

“喂！你去哪？”涂朗捂住肿痛的脸，赶紧起身跟上。

到了停车场，涂朗比他还懵，惊声问他：“你车呢？被偷了？”

徒劳望着空荡荡的停车位，李明归越发感到头疼欲裂，他捂住脸，无法支撑地趔趄一下。

涂朗顾不上痛，赶忙双手扶住他，担忧地吼道：“你到底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不在状态，脸色这么难看，你是不是生病了？”

李明归咬紧牙关，尽力沉下气来，在做了几个深呼吸后，他缓慢从口袋里拿出那本结婚证。

“我结婚了，今天早上。”他强调时间。

“哦，怎样？”涂朗不以为然，郁闷地瞟他一眼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蓦然间，他惊声尖叫：“啊！你结婚啊！”

他激动得几乎弹跳起来，一拳一拳用力锤着李明归的后背。

“你跟谁结婚？为什么结婚？那人我认识吗？怎么可能？你为什么会结婚啊？”

“你认识的。”

李明归解释不来，冷漠地转身朝家的方向走。

“是唐梦欢。”

涂朗惊得瞠目结舌，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十几圈，还是难以置信。

“唐梦欢？我们公司之前签的那个主题设计师唐梦欢？你跟她不是前天才刚加上联络方式吗？今天你们就把婚结了？你是疯了还是被骗了？”

李明归脚步一顿，下一瞬又步伐坚定的继续前进，只是双拳握得滋滋作响。

涂朗听见了，他急忙捂住嘴，惊慌地看着李明归那高大厚实的背影，生怕人转身再给他一拳。

随后见人没有要揍自己的意思，涂朗又紧紧贴了上去，但在进电梯的时候，李明归状似无意地按了关门键，把他脸上的伤口狠狠夹了一下。

“啊！好痛！你干嘛？”涂朗愤怒地瞪着始作俑者。

李明归表情冷漠，并不理他。

无声地回到屋内，李明归仅仅丢下一句：“赶紧找人来把我家的门换好。”随后便一头钻进了自己的工作间。

涂朗还想跟上去看看情况，结果房门在他鼻尖前猛地撞上，“咔嗒”两声上了锁。

“喂！李明归！你发什么脾气？出来把话说清楚啊！为什么突然结婚了？你通知你父母了吗？”

任凭涂朗在外面如何折腾，李明归全神贯注地找出柜子里的备用机，熟练地连接在自己的主机上。

很快，他终于知道自己的车和手机在哪里了。

车内监控画面上，驾驶座上空无一人，他吸在支架上的手机也不见了，显然被谁拿走了。

李明归切换镜头画面，查看四周环境，最后确定这里是唐梦欢的家门口。

他不知为何狠狠松了口气，但松完，又从腹间用力提起，就像等待审判结果的犯人一样双手捂着最脆弱的下腹，望着前方判决台，无能为力又紧张万分，手心里滚烫又湿润。

未开灯的黑暗工作室内，只有屏幕上的光亮得刺眼，随着右下角的时间走动，那画面依旧像被按了暂停一般毫无变化。

李明归向后仰头，把全身重量都放在椅子上，缓缓闭上双眼。

突然，音响里传来灌木叶片摩擦的动静，好像是有什么小动物匆促跳过，接着，又是一片孤单的寂静。

李明归闭目许久，终于，他似乎是下定了某种赴死的决心，从椅子上毅然决然地起身，握紧硕大的双拳，步伐干脆决绝地踏了出去。

在他跨出第二步的时候，“嘣”的一声关车门声响起。

李明归原本坚定的瞳孔像猫科动物见到荒原上唯一的猎物那样激动不已、猛地缩小一圈，他倏地扭过头去，死死盯住屏幕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