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冲区 五十一、姐弟情深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因天太热，很多市民都在外面活动，不是到广场跳舞唱歌溜达什么的，就是沿着街道走圈跑步。晚上八点多，外面的人却比白天还要多。

孙阡陌家附近没有广场，那些大妈们就霸占了路边的停车位，此刻在高分贝的舞曲下跳得正欢。路边不时有车驶过，空气污浊得很，但这些大妈们，却一个个神采奕奕，跳得有模有样，恍若专业水准。

孙阡陌心情糟透了，无心看路边景色，一个人低头像只无头苍蝇一样瞎溜。平心而论，她并不想与父亲闹得这么僵，也不想和弟弟之间产生隔阂。同时，她也想复读，考个公安警察院校。如果说以前她只是对警察这个职业有些神秘感和向往，并没有想过自己会真正去做，但这段时间经历的一些事，让她终于明白，自己的理想就是做一名警察。

她也曾无数次劝说自己，别和父母杠了，按自己的心意复读算了。因为现在就算父亲让她出国留学，她也不想去了。但不知为什么，一想到父亲的所作所为，她心里就十分愤怒。既然你们不让我好过，那我也不会轻易让你们顺心。至于复读，过一年也可以，本小姐有的是时间，等我气够了你们再说吧。

想到这里，孙阡陌觉得心里舒服多了，仰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回头道：“你有完没完，究竟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孙政达见已暴露，就小跑着赶上来，陪笑道：“姐，你这如花似玉的大美妞一个，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街上走，弟弟我不放心哪！”

“不放心？你姐我的本事你也不是没见识过，我正愁没人惹我，让我好好出出气呢！”孙阡陌横着眼睛道。

“那是那是！我姐是谁啊？喂！你们知道我姐是谁不？跆拳道十段，CWFC羽量级拳王金腰带获得者……”孙政达坏笑一声，站在孙阡陌身旁大声喊。

有人好奇地看向他们。

“你这个臭小子，快给我住嘴！”孙阡陌踢了弟弟一脚，凶巴巴地吼道，“什么十段啊？你有没有点常识，跆拳道最多九段好不好？还有那个什么羽量级，咱们国家目前女子哪有啊？你赶紧滚蛋，别在这儿给我丢人了！”

孙政达跳到一旁，笑道：“好啦姐，你现在发泄出来了，气也该消了吧？走，跟我回家吧，省得爸妈担心。其实你也知道，爸虽然对你凶了点，其实他也是很爱你的。妈就更不用说了，你这前脚一走，妈那眼泪就出来了，跟长江黄河似的，哗哗的，止也止不住，简直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节奏啊！我赶紧跟妈保证说，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你儿子我今晚一定会把你的宝贝女儿带回来，妈还不信，非要和我拉钩保证……”

“噗嗤！”孙阡陌终于憋不住笑了。

“姐你终于笑啦！好啊，太棒啦！”孙政达高兴大叫。

其实在内心深处，孙阡陌一直是非常喜欢这个弟弟的。从小到大，姐弟俩的感情也一直非常好。孙阡陌知道，因为留学的事，这段时间弟弟的心里也不好受，她决定趁这个机会和弟弟好好谈谈，让他放下心里负担，轻装上阵。

“想让我跟你回家是吧？好啊，答应我一个条件。”孙阡陌眼珠一转，看着弟弟道。

“什么条件？”孙政达条件反射似的一下子跳开。

孙阡陌云淡风轻一笑：“就是请我吃烤串喽！”

孙政达狐疑地看一眼姐姐，不相信幸福真的这么快就会来到：“真的假的啊？姐，你不会是又耍我吧？哎呀我的亲姐，你能不能给我句实话……”

“你到底请不请？”孙阡陌一板脸。

“这回……好像是真的……不过……”孙政达凑到孙阡陌面前，像沙里淘金似的仔细看了看她脸上的表情，小声道。

孙阡陌不忍心再逗弟弟，正色道：“这么一折腾，我还真有些饿了。赶紧地吧，别磨叽了！”

“真的啊！”孙政达高兴道，“我说老姐，这市里的烧烤店，你随便挑！我上次卖血还剩下四百块钱……”

两人找了一家大排档。晚上九点多钟，正是烧烤的黄金时间，大排档里坐满了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声喧哗，烟火气极浓。服务员忙得脚不沾地，烤串师傅在炭火前手舞兰花仍供不应求，炒菜师傅在门前支起的简易大锅里不停翻炒，暴炒鱿鱼、麻辣小龙虾、五香黄蚬子……一锅接一锅。每锅炒完，师傅并不涮锅，只用一块巨大的抹布飞速擦一下，锅里面就油光锃亮，看起来十分干净……

这样的场景，就算你再没食欲，也会胃口大开；就算你前一秒还怀疑人生，现在早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生活。孙阡陌姐弟二人要了一些串，还要了几瓶啤酒。本来孙政达是不同意要酒的，但见姐姐坚持，只得无奈妥协。

啤酒是冰镇的，喝起来十分爽口。孙阡陌仰脖干了一杯，惬意地出口气，睥睨弟弟一眼，脸上一副满足得不行

的表情。

孙政达吃惊地张大了嘴：“姐，你……你这酒喝得挺猛啊！”

“别废话，你也干一个！”孙阡陌把一杯酒推到弟弟面前。

孙政达面露难色。

“别跟我这儿装了！你们男生，有几个没偷着喝过酒的？赶紧的！”孙阡陌咬了一口肉串，大大咧咧地道。

“那行，不过你别告诉老爸。”孙政达终于恢复本性，不等姐姐回答，端起杯一饮而进。

两人喝了几杯，都有点酒意，孙阡陌看了弟弟一眼道：“弟，你啥时候走啊？”

孙政达也看了姐姐一眼，有些为难道：“姐，其实我并不十分想出国留学，主要是咱爸，非得逼我……我……”

“弟，你该出去就出去，不要考虑我。说实话，我对爸送你出国并没有意见。”孙阡陌正色道。

“我说句话你别不高兴啊？”孙政达看姐姐一眼，小心翼翼道，“你要是真没意见，那咋还天天和咱爸对着干呢？看你们这个样子，说实话我心里十分难受，总感觉是我抢了你的东西……”

孙阡陌拍拍弟弟的肩膀，笑笑道：“弟，是你想多了。我生爸的气，真的和你没关系。我生气的是，他以前答应把咱俩都送出去，现在却反悔了，只同意送你，把我摞这儿不管了……”

“姐，爸说现在生意不好做，他没那么多钱把咱俩都送出去，所以才决定只送我出去的。姐，我相信只要钱够，爸也会送你出去的。你想啊，从小到大，爸给咱俩的东西，基本上都是等价的。这说明在他的心目中，咱俩的位置是一样的……”孙政达极力为父亲辩解。

“你还真是个毛头小子！”孙阡陌无奈摇摇头，“跟你说实话吧，咱家的钱，别说送咱俩出去，就是再有两个孩子，也一样够！”

“不会吧？”孙政达吃惊地张大嘴巴。

“我都暗中调查过了，不会差的。”孙阡陌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

“你……暗中调查？靠谱吗？”孙政达一脸不信的表情。

孙阡陌一立眼睛：“你老姐我的手段你还不知道？别说我只是了解个大概，就算我想知道他的账户里究竟有多少钱，哪怕精确到分，我也能做到，分分钟的事儿！”

“那是那是！”孙政达见姐姐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由得信了。因为他知道，姐姐神通广大，办法多，而且认识警方的人。如果警方想查一个人的户头，那的确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说啊，我真正生气的地方在这儿！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孙阡陌干了杯酒，把酒杯重重地放到桌子上。

“那咱爸怎么跟我说是钱不够了呢？姐，要真是像你说的那样，我明天就去找爸，跟他说明白，如果他不送你出国，我也不出去了！”孙政达说完也干了一杯酒。

“没用的。”孙阡陌情绪有些低落地喝了一小口酒，接着道，“你问爸，爸是不会说实话的。况且，他既然决定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

孙政达蓦地一惊，心想，难道是因为姐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不对呀？姐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以前就是知道的呀？如果他们有想法，那在以前就不会承诺也送姐出去呀？难道是姐姐知道了这件事？不对，看样子姐肯定不知道，不然，以她的性格，爸这样对她，她肯定不会在这个家呆下去了……那究竟为什么呢？难道……难道是姐的亲生父母来找过爸妈？对，一定是这个原因！不然爸不会……

“喂！你在那发什么呆呢？快吃啊，都凉了！”孙阡陌敲敲弟弟的头。

孙政达回过神儿来，有些尴尬地看着姐姐，越看越觉得姐姐可怜，可是又不能把真相告诉她。孙阡陌被弟弟看得有些发毛，禁不住摸了摸脸，又拢了拢头发，狐疑道：“怎么？我脸上有花吗？”

“不管怎么样，我明天都会和咱爸好好谈谈。如果他还不改变主意，那我也不出去了！”孙政达重重道。

“我怕的就是这个！”孙阡陌急忙道，“弟，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是对爸有意见，不是对你有意见。你如果这么做，那我还怎么在这个家呆了……”

“姐，你说的我都明白。可你现在这个状态，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你放心吧，姐没那么脆弱。”孙阡陌看着弟弟笑道，“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复读，考个警校或者公安大学什么的，将来做个警察！”

“你做警察倒真行！”孙政达由衷道，“可是……姐，你既然决定了，那怎么不和咱爸妈说明白，省得让他们……”

“因为……因为我还没气够咱爸呢！等我觉得差不多了，我就会回学校复读的。”孙阡陌说完推了弟弟一下，凶巴巴地道，“给我保守秘密啊，不然有你好看！”

“真的啊？你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可是……”孙政达还是有些不相信。

“我说你磨不磨叽啊？我说

真的就是真的，你姐我啥时候骗过你呀？”孙阡陌正色道，“跟你说实话吧，这段时间我反复想了想，其实……我并不是十分想出国。因为我的理想是做一名警察，我总不能上国外去读警校吧？还有就是，咱爸脾气不好，咱妈老受气，如果咱俩都不在身边，我还真有些不放心……所以，你出去，我留在家里，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咱爸就是脾气不好，对妈还是有感情的……姐，说句心里话，我就是怕因为这件事你恨咱爸，那样的话……”孙政达说出心里话。

“傻弟弟，姐不会的。”孙阡陌拍拍弟弟的头，“不管怎么说，他是我亲生父亲，我是他亲生女儿，我怎么会真的恨他呢？弟，你放心出去吧，不用担心我，等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回学校复读……”

孙政达终于放下心来，痛痛快快地干了一杯。

进入高三，艾婉莹她们只放了不到一周假，就开始补课了。这天，艾婉莹班里新转来了一名叫郑好的女同学。因为之前艾婉莹也是调到这个班的，一个人坐一桌，于是郑好就顺理成章地和她同桌了。

看到郑好，艾婉莹瞬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仔细想了想，才发觉她和孙阡陌长得有些像。这种像虽然不是太明显，但却给人印象深刻。就像是同一副骨架，只是上面的肉多少不同而已。还有一点，就是郑好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完全不像假小子一样的孙阡陌。

艾婉莹主动聊天，郑好却只是问一句答一句，从不主动挑起话题。艾婉莹不禁在心里暗笑，心想自己就够内向的了，看来这个郑好，比自己是犹过之而无不及，也就懒得理她。

中午放学，两人一起走出校门，郑好神情有些落寞地拐向旁边的一条小巷。艾婉莹知道，那里面都是一些小吃，她以前中午不回家时，如果不在学校食堂吃，就会到那里面吃。

这样想着，艾婉莹忽然就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不禁叫住郑好问：“喂！你中午不回家吃饭啊？”

“不回家。烦。”郑好懒洋洋答，之后神情变得兴奋，“哎！你也不回家啊？那今天中午我请你，你就说吃什么吧？”

艾婉莹闻听也有点小兴奋，但看一眼马路对面，父亲的车停在老地方，不禁神情黯然道：“我爸来接我了，我得回家，有机会再说吧。”

“有人接你回家你还不高兴啊？哪像我，孤魂野鬼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

“我倒羡慕你，没人管我才好呢！不说了，烦！”

郑好在小巷里转了一圈，选了一家有冰镇冷面的麻辣烫。她刚来到这座城市，这所学校，一切都十分陌生，心里便和这天气一样，闷热难受，仿佛像中了毒，急于用冰凉的东西化解。

郑好本来和父母一起，波澜不惊地住在下面偏远的北安县。去年大约这个时候，正当郑好为高考全力冲刺时，突然发生的一件事，彻底打乱了原有的一切。

那是个周日，郑父出差未回，郑好去老师家补课，原本要补到中午才能回家吃饭，没想到老师临时有急事，就取消了上午九点之后的补课。郑好提前回家，却撞见母亲和一个陌生男人在卧室里。

原来，郑父郑母的感情早已破裂，在郑好读高二的时候，两人就偷偷办了离婚手续。为怕女儿受影响，两人商定，等女儿高考结束后，两人再公开这件事。期间，两人不得干涉各自的感情生活，也可以在不被女儿发现的前提下寻找各自的另一半。

而这一切，郑好都被蒙在鼓里。

高二下学期的时候，郑母新结识了男友。当时郑母就说明了情况，男友表示可以等。期间，两人只能偷偷约会。

这天，正好郑好的父亲出差未回，女儿又到老师家补课，郑母便和男友在家中约会，没想到却被女儿撞见。

郑母无奈，只得和女儿说了实情。那一刻，郑好觉得天塌了。之后，郑好无心学习，成绩一路下滑。郑父郑母更是相互埋怨，索性提前公布离婚真相，一拍两散。郑母马上和男友结婚，组建了新的家庭。郑好跟母亲生活。

但继父和母亲在卧室的那一幕，在郑好脑海里挥之不去，仿佛扎下了根。从那以后，中午郑好就不像以前一样回家吃饭，而是在学校或外面吃。同时，成绩也一路下滑，当年高考只勉强过了三本。

恰巧此时继父要去省城做生意，郑母便带着郑好来到省城，花重金托人将女儿送到这所重点高中复读，希望女儿将来能考上一所好大学。因为从心底里，郑母对女儿是有所愧疚的。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以女儿的成绩和势头，当年就会考上一所重点大学。

事情过去一年了，郑好也能从理性上理解父母当年的不易和苦衷，但她就是无法忘掉那让她深感羞耻的一幕。因此，到省城后，她中午依然不回家吃饭，虽然家离学校很近。郑母无法，只得顺着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