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九 第十六章 铁笔四极真

时间，就像一道藏不住的光，任人怎么挽留，它总是一直向前转瞬即逝，怎么抓都抓不住。

它老了英雄，它迟暮美人。

它倦了江山，它累了红尘。

数千年风雨飘摇，十万里长河落日，今古国多少英雄好汉、才子佳人，多少铮铮铁骨玉黛红颜，不是成了一堆白骨，就是被人遗忘。

有幸被记下的，就成了文字。人们口口相传，成了一个个对席往事（注：今古国成语，指两人喝酒回顾历史上一件美好的往事）、彻夜美谈。

金古国的国史院里，一个人正在记录，他的任务，是记录金古国每一天所发生的大事。这个东西，一点也不能造假，哪怕是皇上要他造假，他也会抗旨不遵。

即使砍了他的脑袋，他会一五一十的记录他所见到的每一件大事。这个任务，叫史官。

史官一但出了错，那是灭门的罪。因为，误史，就是误国。这人姓顾，叫顾文忠。

今天，他刚刚提笔记录了一件事，只有两行：巳时，右辅殿大臣吴亮宫殿前暴毙；西宫李娘娘吐血而薨。

此事，皇上命封锁消息，绝不外泄。事情来得太突然，吴亮宫刚刚奏完一件大事，来欧国和华诞国共同递上国书，要求今古国打开关口，让出通向盘顶峰的道路，他们两国要去飘零海拜祭先祖。

这事没有道理，他们要去祭祖，可以直接走水路，没有道理通关今古国，尽管水路十分遥远，可这块陆地，自古以来就是今古国的领土。

吴亮宫的建议，是为使三国友好，让出通道，收取一部分通关路费即可，可是左辅殿大臣王明光不同意这个提议。

王明光认为华诞国和欧来国两国目的不纯，他们拜祖宗，就要借道今古国，一但开了先例，往后此事定会不绝，应当立即拒绝。

何况，也没有考古的证据支持他们的祖先在那儿的说法。

且盘顶峰一带的海陆大地上，金银颇多物产丰富，这两国恐有觊觎之心，此举必是故意试探，一但同意，事后必定有所图谋。

吴亮宫说三国友好，通商已久，应早日放开陆路，今后三国人民可自相交易，收取路费的同时，还可挣着关税，增补朝廷收入。

王明光斥责吴亮宫有通敌嫌疑，吴亮宫说王明光沽名钓誉，有私心想贪图此地财富，二人相持不下。

皇上正犹豫间，那吴亮宫突然全身发抖两眼直瞪，口吐白沫倒地而亡。

大殿里吴亮宫还没搬走，那边内宫来报，说西宫李娘娘吐血而薨，二人竟然同时身亡。

九年前，李娘娘本是华诞国一个大臣的女儿。因为华诞国国王没有女儿，华诞国的国王为了与今古国联姻，收了她做养女，以华诞国公主的身份嫁给今古国。今古国迎亲的大臣，就是吴亮宫。

两国结了姻缘之好，在华诞国的建议下，相约共同讨伐因来国，八年前的那场大战，就是二国共同发起。

这二人一死，与华诞国的关系可谓岌岌可危。又偏偏在他们递交国书的时候发生，显得实在突然。

死了的吴亮宫一被抬出，王明光立即建议，先稳住两国使者，说要需要考虑一阵，让他们回去之后再派使臣前往，是否同意，到时便知。

其目的，是拖延时间，二国使臣回去需要半个月，派今古国使臣过去，又需要半个月，这一个月的时间，则当即整顿内务完善军备。

同时，派遣使臣去因来国送上礼物，开放边境，允许因来国的民众自由出入关卡，但仅限接壤一省，以方便因来国将本地特产销往今古国。

同时，明确告知华诞喝欧来开二国的意图，因来国虽小，但它地处盘顶峰西南，与今古国接壤，它的旁边是欧来国，两国同好，可防欧来国偷袭。

与因来国接壤的今古国巨然省，有三万驻军，一但有变，可随时支援因来国。

今古国则专心应对海一边的华诞国，先直接拒绝看他态度，在送重金稳住其心，看他是否接受，一但其心有异，暗地里屯兵建炮，那就诱其发兵，围而歼之。

再发海路军十万穿过海路，直达华诞国本土，将战火在华诞国烧起，同时告知本国民众，有愿战者，可赏赐华诞国土地。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今古国上下必定同心协力，就以华诞和欧来二国递交国书为契机，拿下华诞再说。

今古国皇上闻言大悦，立即准奏，一统本生大陆君临盘顶峰，本就是今古国历代君王的夙愿。

眼下虽然死了个娘娘，又亡了个大臣，没得关系，大臣多的很，娘娘有的是，拿下本生大陆，才是今古国万世不拔的基业。

可眼下也不能太急燥，一切都先要隐忍，此时兵部主政突然来报，说西川省当今县县令被杀，皇帝却不着急，说这是皮藓之疾，华诞和欧莱二国才是筋骨之症。

划为内务，吩咐兵部继续督办，限期一个月查明，主政领了君命回职立办。

待兵部主政一走，皇帝走下宝座，退了一众官员，只留了两个侍卫和王明光。

王明光知道皇帝有要事相商量，立即上前行礼，皇帝却摆手制止，冲他一撸袖子。

王明光一看大惊，只见皇帝的手腕内侧，一道黑色的印记从手碗一直通至手肘处而止。

王明光问：“皇上，多久了。”

皇帝收了袖子，“两个月了。”

“皇医怎么说？”

“开了药，没用。”

“老臣家中有些偏方，可以一试，实在不行，派人去民间问问。”

“这东西不痛，但夜里就痒，而且，朕还做梦。”

“梦的什么？”

“一只豹子，趴在我的寝宫门口。”

“豹子什么颜色。”

“黄色。”

王明光摸了把胡子，“豹子属寅，寅方归木，木应东方，华诞国就我们的东边。寅木得水方生，水属北方，盘顶峰就在我国正北，正好应了此事。”

皇帝冲侍卫一摆手，两人立即退出殿外，将门一合，“嗯，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你刚才猜对了。”

“什么？”

“吴亮宫通敌叛国。”

王明光虽然早就猜道，但仍一脸惊讶，忙躬身一礼，“这只是臣一时推测，尚无证据，亮宫又刚遭不测，是否……”。

话没说话，皇帝截了他的话，“明光。”

“在。”

“朕是否德不配位。”

王明光猛然抬头，皇帝一双星目正盯着自己，当即双拳一抱，对皇帝躬身三下。

今古国的规矩，大臣见皇帝不必下跪，躬身一下即可，可躬身三下，是在皇帝登基和祭天的时候才行的大礼。

皇帝问出这样的话，说明皇帝觉得王明光不信任自己。王明光道：“皇上，臣有愧皇上信任，皇帝自登极以来，施政严明，安海域，伐因来，减免赋税，定下商民不得超五十万资产的均富国策，创我今古国有史以来耀古震今的壮举。

说起来当时老臣还不解，如今看来，国库充裕，百姓安乐，边疆无患，四众安定。皇上可谓大才。”

皇帝一笑，“好了，你就别夸朕了。”

“是。”

“你与吴亮宫当殿对骂，就不怕朕治你个咆哮当今之罪？”

“那是国务，不可藏私避嫌。”

皇帝点了点头，拍了下王明光的肩膀，“实不相瞒，吴亮宫就是不死，朕今天也要斩了他。”

王明光听了一脸煞白，皇帝道：“这也怪朕私行不良，才有此一难。你回去准备一下。明日，我要祭天。”

“是。”

王明光去的远了，皇帝移步，去了离大殿不远的国史院。

顾文忠见了皇帝，放下笔起身一礼。皇帝刚想开口，顾文忠指了指头上的牌匾，皇帝抬头一看，那先帝的一首诗，写的是：

日月同天照，四极有常规。

丹心执铁笔，文真定经维。

顾文忠一拱手，“皇上若还是早上的意思，就请砍了我的脑袋。”

皇帝听了面无表情，转身出了门，还不忘替他把门一关，走了。顾文忠落座，拿起桌上那一只笔，继续记录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