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与魏征 第六十章 罪不至死

世民没有接口说话，反正有长孙无忌在，没必要恶声对待。

长孙无忌果然气坏了，点头笑道：“魏征见了太子尚且不跪，好大的胆子！听说魏有习书法的雅好，是不是有此雅兴，看看魏的门风如何？”

此时，有人领来一位六岁男童，正是魏征的长子魏叔玉。

而此时秦王府已经来了许多人，世民一抬手，令人抱来一只沙盘。世民随手写了一个“死”字，赐给了六岁的魏叔玉。是的，写出一个死字，那是要死的。写不出一个死字，那更会被赐死。遵命是死，违命也是死。魏征简直无话可说。秦王显然是想让他们魏家死个干净吧。

诸人无不面无人色，连平素不吭声的虞世南都无不下跪，知道世民在戏弄孩童，只能暗暗摇头。

虞世南低声说道：“秦王，一条人命，人命关天，怎能儿戏？”

尉迟敬德和虞世南不停地世民面前磕头，请求世民饶恕，却听薛收的侄子薛元敬在虞世南身侧说道：“虞老，快看！这孩子天赋异秉！”

虞世南回身再看沙盘，只见魏叔玉手持一支竹子，在沙盘上画上了楷书的“死字”。虞世南见世民写的是狂草，而魏叔玉写的却是真楷，不由惊得擦汗水。

薛元敬低声说道：“虞老，赶紧想想办法！真没想到，那么小的孩子能分得清草书和真楷！”

虞世南却知道世民的秉性，低声对薛元超说道：“你知道我写不好真楷，我只擅行草。”

薛元敬要被虞世南急死。虞世南师从王羲之的后辈智永和尚。虞世南对真楷、行书、章草、草书，无一不精、无一不兼（唐朝书议之中的四体书法），他的确更擅行草。偏偏在这个关口让他犯难了，现在他要救的是太子府魏征的儿子，并非旁人。而且还要暂时调停东西俩宫的矛盾。一字错失，老命休也。

薛元敬简直要急死了，对虞世南说道：“虞老！求您!”

虞世南眼睛一闭，豁然开朗，是的，世民如果杀李建成是犹豫了那么多年，那李建成要杀李世民何尝不是也犹豫了那么多年呢？世民哪里会让好端端的魏氏满门去死呢？

于是，虞世南在沙盘中从容地添了三个字。

长孙无忌接过沙盘，又送到李世民眼前，正是“罪不至死”四个字。

李世民指着罪不至死，面对四个行草字，和和气气地对虞世南说道：“虞老，这叁个字尽善尽美呢！回头帮我写幅字，不然我定不绕魏征呢！”长孙无忌在一旁气到了，李世民看到虞世南写的字就是痴痴呆呆，目瞪口呆之余，又在心摩手追起来，哪管其他？

长孙无忌于是对虞世南说道：“虞老，您说说，魏征唆使太子，冲撞玄武门，这样的大罪，怎么会不死呢？”世民这才收回心神，他一向与虞世南深好，虞世南是世民座前的老师，世民的起居录一向是虞世南亲自执笔的。

虞世南刚想说魏叔玉罪不至死，但是这太欠妥当，如果魏叔玉父亲魏征其罪当诛，魏叔玉哪来的罪不至死呢？

太子府的众人无不为魏征捏了把汗。

长孙无忌对魏征说道：“魏征，不管你与诸人之间有没谋构，仅此一条，恐怕就能要了您的卿命。既然您让我们秦王府住手，停止刑讯，那您告诉我们，你们太子府哪里是罪不至死？难道要请我们秦王府的虞老给你们诸位背黑锅吗？”

魏征望了眼虞世南，而虞世南和薛元敬同时向魏征点了点头。魏征见虞世南与薛元超都对魏叔玉加以疼爱，知道生死关头，只能冒死一说，但是虞薛二人是什么意思？难道要直说不成？

长孙无忌侧脸望了眼魏征，却听魏征说道：“唆使？离间？如果太子建成早早听我魏征一言，哪里会有玄武门的祸事呢？”

世民吓了一跳，魏征把杀头的话居然撂还给了自己。而虞世南、尉迟敬德和长孙无忌都吓坏了，更别提东宫所有的门人。

世民冷冷地瞅着魏征，却见魏征命裴氏领走魏叔玉。裴氏刚想跪下求饶，却被魏征止住，说道：“太子府没有大过，谁会用得着磕头求饶？”

世民深深地望着魏征，却见魏征浑身是血，显然秦王府有人动手在先。

尉迟敬德说道：“大王！太子府的诸位没有大过！大过的人是俩位元凶，大王怎么能忘了陛下投抒之惑四个字呢？”

世民用俩根手指，挥了挥尉迟敬德，尉迟敬德说道：“如果有所波及，按照朝廷眼下的局势，真的不是安定天下的长久之计！”

世民收了脸上骄傲的面容，这里对魏征慢慢说道：“看在尉迟敬德的薄面，今天就算了。魏夫子在刀刃面前说自己没有过错，很有骨头！”

世民对尉迟敬德说道：“将沙盘下赐魏征，罪不至死！”

魏征接过沙盘，迟迟无语，忽然对世民潸然泪下。世民亲切地说道：“您也谢谢虞老和薛元敬！本大王还是那句话，望您早点来秦王府，我们既往不咎，本大王等了您五年了，时时刻刻记挂您！”

魏征这就向虞老下跪拜谢。虞世南急忙说使不得，立刻搀扶起魏征，低声笑道：“您家的儿子很了不起，你家家风不错，我这里有一支狼毫与一支羊毫，赠给您家公子，权当初次见面！”

虞世南从怀中取出见面礼。魏征深知楷书的用笔，非狼毫与羊毫不可，于是再度接拜。

世民看得简直是嫉妒到家了，也没见虞世南给过自己什么，别说俩支笔，就是俩根毛也没见过。虞世南分明是自己秦王府的大学士，别说请他教授，世民就连写个字，也要命人偷偷摸摸去偷虞世南练下来的废纸，回头再好好仿照。难不成虞世南会看上六岁的孩童？

世民嫉妒到家了，眉间举止被长孙无忌看得很清楚，推了推世民说道：“赶紧命尉迟敬德起来，他为了太子府的魏征等人，磕头磕得脑袋破了！”

世民想到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是首功之臣，也不多说什么，回头直接下令阐明和表白一切。

世民对亲随说道：“取来饮食，东宫不得断供。”一声令下，宫人们已经纷纷端来了饮食。而魏征抱着魏叔玉勉强地啃了个馍，忽然泪流满面，泪水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