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与魏征 第四十六章 无毒不丈夫

----安兴贵家中便桥之盟前----

萧瑀、封伦、高士廉、唐俭、房玄龄、杜如晦、魏征、王珪、安兴贵、安修仁、相继来到内室。

世民见房玄龄、杜如晦和魏征并没有离开长安城，不由深深吃惊，欠身直坐。

房玄龄向杜如晦和魏征点了点头，上前对世民说道：“陛下，东莱县丞乙骏求见！”

世民不做更多的思考，立刻说道：“宣！”

内室门被移开后，东莱县丞乙骏已经伏在室外。世民笑道：“这是做甚么，快快进来吧！”

乙骏低头笑道：“微臣职级正九品，不敢抬头面圣！”

世民拍着案前的黄袱子笑道：“你都来了，想必不来见朕，是肯定不会走的了。也好，与大家同生共死，患难与共，赏你一个配享太庙的情分！”

乙骏抬头撇着嘴说道：“陛下太见难了，怎么就是亡了长安城，亡了国呢？陛下太小看自己，小看各位国宰，连小小东莱县丞也是小看的呢，何苦来，我便走了，不必配享太庙！好意心领了！”

杜如晦这里向世民行礼道：“陛下，可以听一听乙骏的说法！这孩子竟然布了这个局！”

乙骏忽闪着自己的眼睛说道：“陛下，可知道——”

世民说道：“八水入长安是不是——”

乙骏不由大喜，世民也不住地点头，招手说道：“爱卿去做莱州湾的东莱县丞固然委屈，想不想做兵部兵曹？”

乙骏撇了撇嘴，很委屈地说道：“兵部这等穷地方也能待人的么？”

长孙无忌咳嗽了一声，身为吏部尚书不得不警告乙骏不要太过分了。一个地方上的正九品能到朝中做个入上品的官吏都是陛下抬爱，处处嫌弃倒是脸大？

诸人都听到长孙无忌咳嗽，房玄龄反而笑嘻嘻地喝了口茶，又举茶对长孙无忌说道：“相国，这是今年进的第一番新茶，尝尝！”

世民挥了挥手，宫人为大家展开渭水与长安城的水经图。

乙骏对诸位国宰说道：“大家想必是知道昔日赤眉军在华阴兵败邓禹和冯异的故事。”

世民一时错愕，小小正九品竟然在朝中大员面前掉书包，他家里的书籍难道堆如山了，不错，不错，甚么时候调集一队玄甲军兵马到正九品家里抢书去！

房玄龄望了一眼杜如晦，两人身为秦王府十八学士，自然是读过这段故事的，但是魏征却出口说道：“我们现在要当赤眉军呢，还是要当邓禹和冯异？”

诸人齐刷刷地望向了魏征，军中自然要向胜利者学习，谁会向败军学习呢？况且赤眉军并非官军，这话太有意思，乙骏一个对答错误，须臾间小命都没有了。

乙骏直身对世民说道：“陛下，赤眉军虽然不是当时的官军，但是也是战场上取胜之军，只要能取胜，有何不可？为何不学？譬如曹操说的，非常事用非常人，何必论三六九等呢？难道古来的军事胜负也要分三六九等的吗？”

世民微笑着对魏征说道：“夫子，这里您的学问最好，说说赤眉军当时到底怎么打了胜仗的？”

魏征起身上前行礼，在厅中走了数步，不假思索地说道：“后汉建武二年，赤眉军攻克长安，时值关中连遭大旱，20万大军粮草无着，遂放弃长安东归。刘秀命大将侯进屯兵渑池，截断赤眉东归要道。命邓禹、冯异率兵西进。兵至华阴，与赤眉军相遇，相持两月之久。邓禹率兵进攻。赤眉军弃辎重诱敌，车装泥土，上盖黄豆，邓禹部将士争夺，赤眉军乘机反攻，邓禹军队溃败，邓禹、冯异退逃肴底河，也就是现在的函谷关桃林处，收集溃败之军，坚壁自守。”

世民说道：“黄豆？真是黄豆？但是我们的对手突厥人要那么多黄豆干嘛？”

乙骏微笑道：“陛下，太仓里何止有黄豆啊，您让二十五万人把太仓吃到下个月，都绰绰有余。拿一窖黄豆给突厥人，有何不可？”

诸人不由纷纷皱眉，室中琴音低婉，温柔低吟，如美人似笑非笑，显然奏曲之人也被乙骏说的话深深吸引了。

世民这里上前按住琴女的五根琴弦，小丫头，倾听国事，是不是不想活了？琴心跳动，难道人人的耳朵是聋子了？安分抚琴吧，动心做甚么？

乙骏对诸位笑道：“你们知道家里的老鼠是怎么捉住的么？拿了谷子和黄豆粘在翻板上，老鼠为了吃到翻板上的谷子，在翻板上没几个扑腾，一下子跌到翻板下的水缸里，活脱脱从仓鼠变成了水老鼠。”

诸人越听越有文章，面面相觑。正九品县丞家里难道还闹鼠灾吗？成天拿老鼠取乐子！

乙骏于是站在长安与渭水的水经图前，点了两处京城的渠道说道：“这里是清明渠流入永安渠之东、这里是永安渠流经的芳林园，从芳林园向北就流入了渭水。所以，我们利用太仓附近的双渠水——”

也就是这个异想天开的正九品县丞想出了一出毒辣之计。

世民说道：“这是渭河南，那么渭河北呢？”

乙骏笑道：“陛下，京城已经有二十天没下雨了，您是不是要听听太常寺讲讲怎么下雨的事情。”

长孙无忌心中好笑，咳嗽了一声，笑道：“乙骏，你脑袋不要了，你还知道长安城二十天没下雨，我问你东莱有没下雨，你都未必答得出来呢！”活见鬼了，一个东莱县丞没有听宣，来京城二十天做什么？

乙骏笑道：“每个月各地都有上计雨量，国宰多多翻账本不就知道了！？”这人不气死国宰誓不罢休，登台拜相的话，把皇帝都能从龙椅上震下来。这上计雨量是千古大事，雨量的账目都堆满了京城衙署的仓库了。民以食为天，食以雨为先。

乙骏见室内帷幕中的琴女似乎是外人，这里向世民示意了一下，两人这才心照不宣，渭河南不过是埋伏兵马的第一步，想让渭河北的突厥大兵停步不前，这才是真正需要商议的，而且需要一步不错，活生生逼停突厥颉利可汗的二十万兵马！

此时，军中露布直接传到安兴贵家中，世民接过露布，简直想把露布揉碎了。世民将露布传给宇文士及、长孙无忌和康崇来看。琴女的琴音略略涩滞，却又洒脱地抚起了高山流水。王珪皱着眉头，望着幂离下的琴女，这双枯瘦的双手实在太熟悉了。只是因为遮挡了幂离，很难猜到她的身份。高山流水非常应景。眼前君臣之谊，世所难见，真可用高山流水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