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冲区 七十二、友情脆弱

走进教学楼，郑好又有些不放心似地把那张宣传单拿出来，一边往班级走一边聚精会神地重新看下去，像温习一个重要的知识点，忽然感觉自己撞到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正是一脸焦急的孙阡陌。

“可下找到你了！快跟我来，我有要紧话和你说！”孙阡陌拉着郑好，一边走一边问，“咦？你这看的是什么呀？贷款公司……你真要借钱呀……”说完想抢过宣传单仔细看。

郑好一下子收起宣传单，有些不自然地笑笑道：“就是没事看看。那个……对了，你要和我说什么呀？这都快上课了，要不等有时间再说吧。”郑好急于摆脱孙阡陌，说完转身就往班级走。

“上课可以晚，但这件事一刻也耽误不得！”孙阡陌却不罢休，强拉着郑好来到教学楼旁一偏僻处，递给郑好一份材料，“喏，你仔细看看，醒醒吧，不要让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什么呀这是？阡陌，我怎么感觉你神神叨叨的……”郑好边嘀咕边不情愿地看孙阡陌强塞到她手里的材料。

材料的封面上印有马军的身份证复印件。郑好一看，顿时来了兴趣，仔细看了起来。郑好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冒汗，根本没听见上课铃声响起。

孙阡陌用无比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郑好一口气看完，呆愣片刻，定了定神儿问道：“阡陌，这是怎么回事？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是一份派出所的讯问笔录。我照原件复印下来的，一字不差。”孙阡陌道。

“你……什么意思？这能说明什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郑好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

“你就不要再瞒我了，我都知道啦！”孙阡陌再也忍不住，大声道，“你和马军谈恋爱了吧？还有，他让你借钱了吧？……哎呀你快说呀，急死我了！”

郑好见状，知道瞒不过去，索性承认：“是啊。我是和马军谈恋爱了。这……怎么了？还有借钱，借什么钱？他根本没让我借钱……”

“郑好，你听我说，这个马军，就是个人渣，以前就骗过咱们学校的女生。我怕和你直说你不信，就找公安局的朋友问一下马军是否有案底，结果找到了这个……我的意思是说，你千万要小心，不要被他骗了……哎呀不对，你最好离开他，离他远远的……”孙阡陌因为着急加关心，也有些语无伦次道。

郑好的头有些疼，感觉大脑里面一片空白，喃喃道：“可是……可是马军对我非常好。这次他摊上了大事，不仅不要我的钱，还给我买了贵重的生日礼物……这样的人，他……他怎么能是人渣呢？还有，这笔录能说明什么？一切都是那个女生自愿做的，马军根本就不知情，也没强迫她……”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醒醒吧！这个马军，渣就渣在这个地方。据我那个公安朋友分析，这人马军，就是人帅嘴甜，知道怎么讨女生喜欢，怎么能打动她们。他先骗感情，使用一系列手段，让和他交往的女生对他死心塌地，然后有意无意地让这个女生知道，他现在很缺钱，但并不问女生要，也不让这个女生想办法，而是装作很有担当的样子自己扛着……这时候，那个女生往往为了所谓的爱情，想办法帮马军弄钱，但作为一个学生，毕竟没什么钱，于是就会想到借高利贷什么的……”

郑好有点懵，看着孙阡陌不停张合的嘴唇茫然失措。

“还有……你看这张宣传单，”孙阡陌边说边拿过单子，指着道，“不知道你注意没有，咱们学校门口虽然总有发小广告的，但基本上都是关于吃的和学习的，这种贷款借钱方面的小广告基本没有。现在为什么突然有了，而且正好让你遇到了？你好好想想吧郑好，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正等着你往里跳呢！”

“噢，马军为了骗我，故意对我好。还有，故意雇个发小广告的，就是为了骗我上钩……这……这也太扯了吧？”郑好不愿相信。

孙阡陌急得直跳脚却又无可奈何，心想郑好正处于热恋期，这个阶段女人的智商基本为零，尤其像郑好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女生。她必须有理有据，耐心说服，于是冷静下来道：“郑好，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这也没什么。现在你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回答完了，信不信由你，我绝不再多言。”

“第一个问题，马军是不是对你非常好？”孙阡陌见郑好不说话，径自问道。

“那当然。他对我的确非常好，不然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郑好下意识地答。

孙阡陌点点头：“很好。第二个问题，马军现在是不是急着用钱？比如要大量进货，或者因为什么原因欠了别人钱，人家讨债等等……”

郑好点点头，并没言语。

“第三个问

题，他是不是没有亲口和你说过他缺钱的事，而是你自己无意中知道的？”

“是的。”

“第四个问题，你知道后就想帮忙，但他坚决不让。是不是这样？”

“是的。”

“第五个问题，你现在是不是正在想办法帮他筹钱？背着父母，而且是心甘情愿的？”

郑好想了想，点点头。

“好了，我的问题问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孙阡陌指着那张贷款的宣传单道，“我估计你到这地方去借钱，虽然你什么抵押也没有，但他们肯定会帮你，只是利息非常高，同高利贷一样。然后利滚利，你欠的钱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到后来你就会因为还不上钱越陷越深……”

“这……”郑好听后无比震惊，一时间有些茫然失措，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做什么对。一边看讯问笔录，一边看那张贷款的宣传单，耳边响着刚才孙阡陌说的话，一时间感觉自己看进去了，一时间又感觉自己啥也没看到；一时间觉得孙阡陌说的话对，一时间又觉得不对……郑好忽然感觉脑袋一阵剧烈疼痛，神情痛苦地抱着头蹲在地上。

最终，女孩子的幻想和虚荣心好胜心打败了理智。尤其是自己的好朋友，当面把自己剥个精光，郑好一时在感情上无法接受，一时间感觉孙阡陌别有用心，或是有意让她难堪，看她笑话……这样想着，郑好思想剧烈地斗争了片刻后，站起身冷冷地对孙阡陌道：“看来你对马军还挺感兴趣的，花这么大力气研究他。”

“你什么意思？”孙阡陌一时没反应过来，“我研究他，还不是为了你，怕你上当？喂！你不会以为我有别的想法吧？”

郑好面带讥讽地浅笑道：“谁知道呢？有些人就是这样，见不得别人好。马军又帅又温柔体贴，多少女孩子追求他他都不理会呢……”

“你！”孙阡陌气得五雷轰顶，“郑好，你竟然这样想，真可惜了我这份苦心！你知道这份笔录是怎么来的吗？是我求人好不容易复印出来的！还有，你知道这段时间我对你有多担心吗？你……你竟然这样看我，真是气死我了……”

郑好冷着脸不吱声。

“好，好，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有你后悔的那一天！”孙阡陌气得不行，转身快步离开。因为激动，再加上走得快，孙阡陌的马尾辫幅度很大地一翘一翘的，逐渐消失在郑好的视线里。

直到孙阡陌的背影在楼门口消失不见，郑好才无力地蹲在地上，内心矛盾万分，眼泪也禁不住流了下来。

从心底里，郑好知道孙阡陌是为自己好，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费尽心思帮自己，为了让自己相信，还特意弄来了那份笔录。可是怎么说呢？在郑好这十八年来，第一次有人对她这么好，这么关心体贴她。她又仔细想了想，无论亲生父母，还是现在的继父，都从来没对她这么好过。而和马军在一起时的那种美好感觉，更是这些年来她从未体验过的。

那个下午，郑好就在校园的这个隐秘角落想了好久。一会儿理智占上风，决定从此远离马军；一会儿感情又占了上风，还是想和马军在一起。一会儿认为孙阡陌是为自己好，是真心帮自己；一会儿又认为孙阡陌是羡慕嫉妒恨，别有用心。

千回百转之后，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和马军在一起时那种敲骨吸髓的感觉，让她深深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她无法想像，如果失去了这份感情，她能否挺得过去。而且，她相信马军是爱自己的。为了这份爱，她情愿冒一次险。

再说了，马军也未必就如孙阡陌想像的那般不堪。因为那份笔录上明明表明是那个女学生自愿的，整个过程马军可以说是无辜的。退一万步说，即使马军真是个人渣，那也是在遇到她郑好之前，她相信凭自己的感情，一定可以感化马军，让他重新做一个好人。

郑好这样想着，和马军在一起时的温馨画面，又一幕幕不停地在眼前闪现，仿佛是无可辩驳的证据，让她越发认定马军是真心爱自己的。也让她相信，她的选择，肯定是正确的。

初尝恋爱滋味的小女生，都是这般天真幻想又飞蛾扑火吧？

整个下午，孙阡陌都没上好课，一边生气一边担心郑好。晚自习前，母亲吴淑芬照例到学校给她送来了丰盛的晚餐。本来孙阡陌是不想让母亲送的。但学校是封闭式管理，中午学生可以回家，下午放学到晚息这段时间就不允许学生出校门了。如果家长不来送饭，那学生就只有在学校食堂吃。虽然食堂的伙食也不错，但孙母怕女儿吃不好，再者一直对女儿心怀愧疚，就坚持像当初给儿子送饭一样，天天晚上给孙阡陌送饭。

以前孙阡陌和弟弟都上高中时，孙母天天晚上给他俩送饭，用的保温

餐盒就非常好，但孙阡陌重新上学后，孙母又花了五百多元钱，重新买了一个豪华款的。超级保温，而且里面可以装四个菜，相互之间密封也非常好，不串味儿。每天晚上，孙母都精心做好四个菜，雷打不动地按时给女儿送来。孙阡陌让母亲不用做那些菜，两个就行，孙母表面答应，但私下里仍坚持做四个。

孙阡陌家离学校挺近，上学放学都骑自行车，中午回家吃饭。每天中午，孙母也要做四个菜。孙阡陌见母亲天天晚上给自己送饭太辛苦，就让母亲中午多做一些，她直接用餐盒装好拿到学校晚上吃，这样就不用晚上再麻烦母亲了。但孙母坚决不同意，说餐盒虽然保温，但饭菜搁里面时间长了就不好吃了，尤其是青菜。孙阡陌拗不过母亲，只好由她。

这晚，孙母做的是糖醋排骨、油焖大虾、蒜蓉西兰花和菌汤。郑好的母亲每天晚上也会给她送饭，但菜只有两样。以往孙阡陌都会主动找郑好，两人互通有无，一起吃得不亦乐乎。郑好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但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后来两人就有了默契，取到饭后直接到一号食堂一起吃。有时马军也会偷偷给郑好送点好吃的，但郑好怕被母亲发现，就不让他送，但马军仍会时不时的给她一个惊喜。每当这时，看着“凭空”多出来的一两样菜或小吃，孙阡陌就会调侃几句，故意问是不是有帅哥追求郑好。郑好却不承认，只说是她想吃了，让母亲在来的路上临时买的。孙阡陌不信，要郑好老实交待，郑好死不承认；孙阡陌继续追问，郑好就佯装生气……

孙阡陌看着摆在餐桌上的菜，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以前和郑好在一起吃饭时的场景，胃口全无，看着餐盒里丰盛的饭菜，愣了半晌，叹口气刚要动筷，忽然眼前身影一闪，周际端着刚买来的一盘炒饭坐到了对面。

“咦？你怎么在这里呢？”孙阡陌惊讶地问道。

周际却不回答，用筷子在孙阡陌的餐盒里挟了一块排骨，又挟了一只大虾，然后将排骨放到嘴里，慢条斯理地仔细嚼了嚼，长出一口气，咂咂嘴道：“你妈手艺不错。不过跟我比起来，还是要差那么一点点。”

“喂！我问你话呢，你没听见啊？”孙阡陌有些不悦。

周际仿佛没听见一样，不但不回答，又去挟大虾。孙阡陌终于忍不住，伸出筷子去拦，周际摆脱，又去挟，孙阡陌再拦，几个回合过后，还是让周际得逞。周际带着胜利的笑容心满意足地把大虾放到嘴里，仔细品尝之后，看着正翻着白眼瞪他的孙阡陌道：“你知道刚才为什么会败给我吗？”

“为什么？”孙阡陌有些有服气，但无奈虾已被周际挟去，气势上便矮了半分。

“因为你刚才心事重重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周际又装神弄鬼起来。

孙阡陌忍不住，用筷子敲敲桌子：“说人话！”

周际见状笑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是在郑好那碰了一鼻子灰，好心被人当作驴肝肺。”

“别提她，一提她我就生气！”郑好说完重重放下筷子，“你说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她怎么就看不明白呢？再说了，不信也就罢了，还说什么我别有用心！嘁，简直气死我了！”

周际不接话茬，而是拿起孙阡陌还没有用的筷子，挟向孙阡陌餐盒里的排骨。

孙母知道女儿的饭量，所以每样菜都带的不多，排骨四块，大虾六只。周际开始用自己的筷子挟了一块排骨和一只大虾，吃了一块排骨后，感觉排骨挺好吃，就又用孙阡陌没使的筷子挟了一块到自己的盘子里。见孙阡陌还没反应，又伸出筷子作势欲挟。孙阡陌终于忍不住，一把夺过筷子，挟了一块排骨放在嘴里，一边狠狠地咀嚼一边含混不清道：“你还有没有人性？要饿死我咋地……”

周际展颜一笑：“这就对了！不管遇到什么事，饭是一定要吃的。喂！你慢点，没人和你抢！”

孙阡陌又接连吃了三只大虾，喝了口汤，咂咂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唉，现在感觉好多了。”

“你发现没？食物不仅能延续人的生命，还有一种神奇的治疗功能……”周际煞有介事道，“比如刚才，一块排骨和三只大虾就治好了你的暴躁症。”

“别贫了，”孙阡陌也禁不住笑笑道，“不过你说的也对，美食不仅能让人一饱口福，还能带给人美好的感觉……”

“所以说嘛，这吃饭实乃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唉，可惜芸芸众生，每天都为名利奔波劳碌，有几人能懂得其中的妙处……”

孙阡陌又忍不住敲桌子：“喂，说人话！噢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怎么到学校来了？等等等等，让我猜猜，哈哈，你不会也想回来复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