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冲区 六十二、信任危机

半个月后，盛世集团旗下的麒麟酒店和城南村正式签订了土地租赁协议。为适应形式发展，便于以后开展业务，麒麟酒店更名为麒麟温泉中心，王墨为法人。

王墨一开始并不同意担任法人。因为自己一年后要回美国读书，毕业后也并没有马上回集团工作的打算，而是想到国外一流的公司历练历练，所以任这样一个法人，并没有实际意义，也会引起集团其他股东的非议。而且按照以往惯例，这么大规模的子公司，都是由王四海亲任法人的。

但王四海却另有打算。这个温泉中心，是集团倾力打造的一个新的支柱产业，发展好了，将来会成为盛世旗下规模最大，占比重也最大的子公司。既然王墨迟早都要接他的班，还不如现在就让王墨任法人，让他认识到自己对他的厚望。

同时，也是给妻子一个交待。王四海知道，史凌波之所以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就是怕自己外面有人，担心将来集团大权旁落。王四海这样做，就是要告诉妻子，他是很看重王墨的，也准备让王墨将来接班，让她把心放在肚子里，不要总瞎想。

说实话，他实在有些受够了史凌波，有段时间曾有过离婚的打算，但终究不忍。他希望这次对儿子的安排，能让史凌波明白他的苦心。他太需要一个安定的后方了。同时，他也不希望妻子的精神状态进一步恶化。

签完约的当天晚上，王墨高兴地回到家里和母亲一起吃饭。这段时间，王墨一直怕见母亲，因为一见面，母亲就是那几句话，而他无法给母亲一个明确的交待。现在好了，一切尘埃落定，他可以让母亲放心了。

王四海出差没回来，王墨简单说了一下签约以及法人的事，之后兴奋地说：“妈，我说你平时的担心就是多余的，这回应验了吧？我爸执意让我做法人，就是表明了他将来是要让我接他的班的。这下您该放心了吧……”

史凌波虽然现在赋闲在家，当年也是跟丈夫征战商场多年，见过了太多的手段和心机，加之之前对丈夫就不信任，所以并不看好这件事，想了想放下筷子道：“小墨，在这件事情上，你也许太乐观了。不过就是一个法人，能说明什么？而且你要知道，你这个法人，你爸能任命，将来也就能拿掉，说白了就是一个空头支票。他这么做，无非就是给咱们母子心里一个安慰。尤其是想借此安慰我，让我不要再闹。嘁！我有那么好糊弄吗？”

“不会吧妈？”王墨也放下筷子，惊讶道，“您是不是想多了？我爸要真像您说的那样，那简直太让人无法接受了……不，事情不会是这样的，妈，我不相信……”

“你有什么不相信的？”史凌波看着儿子道，“你想想，你现在是在休学，一年之后还是要回到学校继续完成学业的。你想想，到时候你人在美国，根本无法参与公司的事情，那你这个空头法人还有什么意义？而且你要知道，有些重要文件，是必须要经过法人签字才能生效的，所以……不出我所料的话，等你重新回去上学，你爸就会免掉你这个法人……”

“妈，您是不是想多了？您也知道，对一些合同文件什么的，除非有特别声明，否则法人签章也是具有法律效力的。就是说我人在国外，同样不会影响公司的正常运转。”王墨实在不能认同母亲的想法，反驳了几句，又考虑到母亲的精神状态，转而又安慰道，“再者妈你想，我还有不到一年就毕业了，之后可能不会马上回来，想先到国外的大公司历练历练，但在这期间，我完全可以继续担任这个法人，等时机成熟了，我就回来……所以说我爸应该是真心想让我当这个法人的，您就别多想了……”

“就算是这样，那在你回来前，这个空头法人有什么意义？还不是被架空了吗？”史凌波坚持己见，“再说了，照你这么说，你怎么也得再有个三五年才能回来工作，这期间谁能预料到会有什么变化呀？所以我说儿子，我看你也不要到什么大公司去历练了，毕业之后就回来……”

王墨看了母亲一眼，无可奈何地笑笑道：“妈，就算我现在就不走了，到公司上班，我爸要是真像您说的那样，还不是说免了我就免了我……”

“正因为这样，你才越早回来越好……”

说实在话，对这个法人，王墨真的没有多想，现在经母亲一分析，简直成了王四海的阴谋了。虽然母亲说的也有道理，但无论如何，王墨还是不相信父亲会耍这样的手段。

但他又说服不了母亲，于是只得岔开话题，安慰母亲道：“妈，不管怎么样，苏媚生是定下来去我那儿了，明天就去报到。到时候她会住在酒店。而且之后她只负责我那块儿，不再参与集团的其它财务工作了。所以……这也算是去了您的一块心病。”

“唉，走了一个苏媚生，很快就会来个张媚生李媚生什么的……跟你说实话吧儿子，只要你一天不扶正，接管公司，妈这心病就好不了……

”史凌波叹口气，并没有王墨想像中的高兴。

虽然明知道再劝无用，但王墨还是忍不住道：“妈，您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您想想，我爸才五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干事业的时候，怎么能把公司给我呢？而且就算他想退休，我现在也没能力接管公司呀……所以妈，我劝您哪，就不要整天瞎想了，一是对身体不好，再者我爸也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我爸让我当这个法人，也许有其他方面的原因吧？”

王墨虽不赞同母亲的观点，但也不好直接反驳。

“原因刚才我都给你分析完了，还能有什么其他原因？”史凌波不以为然。

王墨想了想道：“也许是我爸先把这个好地方给我占上，这样别人就不会争了，也免得我将来回来麻烦。”

史凌波摇摇头，并不认同。

其实更深一层的原因，史凌波并没有告诉王墨。

当初盛世集团进行股份制改革时，王四海和史凌波分别持有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在史凌波力争下，给了王墨百分之十的股份。其余的股份给了跟着一起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老臣，以及夫妻双方入股的亲属和相关投资人。

其实对于亲戚和社会人员入股，王四海本不同意，但无奈当时公司急需资金，因此只得出此下策。事后王四海颇为后悔。因为这部分股份占公司总股份的百分之五十，比重偏大，直接后果就是股东偏多，在重大事情的决策上，王四海颇感被掣肘。

因此，这些年来，王四海一边回购股份，一边力排众议，制定了一项制度：以后要进集团董事会，除了持有一定数量的股份外，还必须是在集团工作。

对这项制度，董事们是反对的，但史凌波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因此坚决站在丈夫一边，又各自说服进入董事会的亲属，使得这项制度得以通过。

这样一来，集团的董事呈逐年减少趋势。因为有的董事去世或年龄大了，自动退出董事会，他们的子女如果不在集团工作，那就进不了集团董事会，虽然他们也持有足够的股份。

这种趋势一度让王四海夫妇颇感满意。所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在王四海夫妇的共同努力下，集团越做越大，发展趋势一片大好。

之后，为了全力照顾儿子，史凌波回归家庭。开始还好，史凌波对丈夫非常信任，对公司的一切不怎么上心，一任丈夫经营，把精力全部放到王墨身上。王墨出国留学后，史凌波闲了下来，平时没事与一帮家境类似的富太太们美容旅游保健，耳濡目染，见惯了夫妻间的勾心斗角，渐渐地对王四海也不信任起来。加上安插在公司中的亲信为邀功，有的也说没的也说，致使她对丈夫的猜疑日甚一日。

后来，每当集团有重大决策，召开董事会事，她必定要参加，以彰显自己的存在和位置。尤其公司进人，或提拨中层以上干部时，只要是稍有姿色的女性，史凌波得知后，必定要反对，有时甚至联合其他董事，和王四海对着干，让王四海不胜其烦。

好在经过多年的清洗和回购，王四海本人持股增加到百分之四十，集团董事却少了十多个，剩下的也大都是王四海亲手提拨上去的。这样一来，王四海就牢牢地掌控了盛世集团。而当史凌波发现这一点时，已经无力回天。

为此，史凌波后悔不迭。当初回购股份时，王四海曾提议，回购回来的股份平均分给夫妻二人。但彼时史凌波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再加上对丈夫信任有加，而且股权转让手续烦琐，又是不定期进行，因此就没要自己那部分，都给了丈夫。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当初丈夫就藏了心眼。再加上现在丈夫对自己的态度，史凌波越发相信自己被丈夫欺骗了。而此时王四海早已龙出浅滩，摆脱了妻子等人的束缚，在集团里说一不二了。

现在王四海让王墨做法人，应该是为王墨将来进入公司董事会做铺垫，但史凌波并没有说破。她现在要做的，一是保住自己元配夫人的位置，再就是“离间”儿子和丈夫的关系，让儿子时刻对丈夫充满警惕，以免将来像自己一样被耍了。而这两个目的是相辅相成的，保住一个，另一个就相对稳固；失去一个，另一个也就岌岌可危。

“妈，不管怎样，我都不相信我爸会像您想像的那样。而且……怎么说呢？妈，我劝您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胡思乱想，更不要总和我爸对着干……这样下去，只会让我爸对您越来越反感，你俩的感情，也会变得越来越淡……这是我最担心的……”最后，王墨硬着头皮，说出了心里话。

果然，如预料中的一样，史凌波一听就炸了：“小墨，你也认为我是胡思乱想？你也不想想，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你真是没有头脑！你这么相信你爸，尽早要吃大亏的！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妈，有些话我必须说！我觉得您这阶段是不是精神太过紧张，才总是想一些不该想

的事……那个……我在美国的导师有一个好朋友，很会做心理疏导，要不咱们抽空在网上和他聊聊……”王墨小心翼翼地建议。

“我精神紧张？总胡思乱想？还什么……去做心理疏导？你还不如干脆说我有精神病得了！算了，我算看明白了，你们父子俩，都是白眼狼……”史凌波愤怒之余，越说越伤心，禁不住流下泪来。

王墨慌了神，只得耐着性子好言相劝，费尽脑细胞，磨破嘴皮子，才哄得史凌波情绪平静下来。

孙阡陌一进门，就看到父母正坐在餐桌旁等她吃饭。她却仿佛没看见，提着手里的两个大包裹有些吃力地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闺女，快洗洗手吃饭了……哎哟，你这拿的是什么呀，累不累呀？”李淑芬边唠叨边跟过来。

“你们先吃，别管我，我马上就过来。”孙阡陌边说边走进卧室，把母亲关在门外。

李淑芬还想敲门，孙富气不打一处来，嚷道：“她爱吃不吃，不吃拉倒，咱们先吃！”

李淑芬讪讪地回来坐到桌前，仍不动筷，不时地看向孙阡陌的房门。孙富嗤了一声，不再理睬妻女，一口酒一口肉，有滋有味地吃喝起来。不一会儿，孙阡陌从房间里出来，去卫生间洗了手，坐到桌前闷头吃饭。

见女儿吃饭，李淑芬也端起饭碗，一边给女儿挟菜一边问：“闺女，你刚才拿的是啥呀？”

“书。”孙阡陌头也没抬，闷声闷气答。

孙富“啪”的一声放下筷子，生气道：“又是那些侦探小说吧？你说你这孩子，一点也不想想自己的将来，这眼瞅着新学期就开学了，你到底是复读还是想咋地？！”

孙阡陌依旧不吱声，只顾低头吃饭。

“哎我说你这丫头，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一天净看那些破书，将来还能当个神探咋地？嘁！”孙富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孙阡陌忽然抬起头，看着父亲道：“我将来就是想当个神探，怎么了？！”

“你拉倒吧！”孙富喝口酒，撇撇嘴不屑道，“神探是那么好当的？不仅要有天赋，还得受过严格的专业训练，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说实话，不是老爸我打击你，你就别痴人说梦了……”

“所以啊，我才决定复读，明年报考公安警察类院校。刚才那两大袋子里装的都是复读资料……”孙阡陌淡淡道。

“真的啊！那可太好啦！”没等孙阡陌说完，李淑芬高兴道，“闺女，你终于决定复读啦，太好啦！不过那个什么，你要考公安警察类的学校？哎呀不行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将来整天打打杀杀的，危险不说，对象都不好找！不行不行，不能考这样的学校……”

李淑芬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倒是孙富，放下酒杯想了想，赞许着点头道：“我看咱闺女适合干警察！行，我支持！”说完高兴地喝了一大杯酒。

“闺女，你再好好想想，为什么一定要做警察呢？多危险啊！妈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实在是……”李淑芬喋喋不休，试图劝女儿。

“哎我说你烦不烦？！”孙富刚才因高兴干了一大杯，这会酒劲有点上涌，大声道，“我看你是一点都不了解咱闺女，也不知道你这个妈是怎么当的？从小到大，咱闺女的性格就像个小子，这些年练散打，喜欢侦探小说……这些都说明什么？说明在潜意识里，闺女早就想当个警察了，只不过现在才意识到。是不是闺女？”

孙阡陌虽然对父亲有看法，但还是不得不佩服父亲，看问题就是准。

“那个……算你说对了。”孙阡陌小声道。这一年来，父女两人针锋相对，宛如一对冤家，她实在不愿意恭维父亲。

听到女儿久违的赞许，孙富一时激动，眼圈也红了起来，喝了口酒道：“闺女，我知道你对爸不让你出国留学心怀不满。这件事，也许的确是爸做错了，要不是那个……”

孙富有点喝多，一不留神差点说漏嘴，李淑芬忙暗中掐了丈夫一把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还提它做什么？那什么，今天我也高兴，让我也喝一口！”说完拿过丈夫的酒杯喝了一小口。

孙富回过神儿来，禁不住冷汗直冒，酒一下子醒了大半，讪笑着道：“是啊。你看我这一高兴，就有点语无伦次了。哈哈，闺女，你可别笑话老爸呀……”

孙阡陌笑笑没说话，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家里多长时间没有这么好的氛围了？这样想着，不禁为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有些后悔愧疚。父母终究是父母，绝大多数都是为子女好的。孙阡陌也亲身感受到，从小到大，自己和弟弟在父母眼里是一样的，父母对他们基本上都是一碗水端平，从来没让她受过委屈。因此，她相信，父亲从心底里是爱她的。那父亲这次不同意她出国留学，一定有他的原因。可如果不是经济的原因，那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孙阡陌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