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冲区 一四一、百万赔偿（一）

杜逆在医院呆了五天，见哥哥术后病情稳定，恢复得不错，就回温泉中心上班。

还有十多天就过年了，加上冬季基建暂停，所以中心这边并没什么事。这天，杜逆正看着挂在墙上的整个温泉中心的规划图，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忽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原来是苏媚生。

早在十二月份的时候，苏媚生就总部和温泉中心两头跑。总部那边涉及到年终决算，各公司的账目一下子都报上来，苏媚生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元旦都没有休息。

好不容易忙完总部那边的事，邻近春节，温泉中心这边也要给相关的建筑商材料供应商什么的结账，虽然细节的事情有底下的人做，但苏媚生还是不放心，凡是涉及十万以上的款项，都要亲自核对，以免出现纰漏，因此一直没捞着休息。

“怎么样？忙得差不多了吧？”杜逆给苏媚生倒了杯茶。

苏媚生一脸轻松道：“总算忙完了！王总良心发现，决定从明天起就给我放假！”

“是吗？那恭喜你啊！”杜逆有些失落道。

本来他可以再在医院呆两天，或者说他就算不在医院，也可以不用这么快回来上班，王墨给他的时间很宽松也很自由。他之所以这么急着回来，就是为了每天能见到苏媚生。

苏媚生看了杜逆一眼道：“是真心的吗？我怎么看你好像不高兴？是不是你哥那边又有什么事啊？”

“没有没有。我哥他恢复得很好。”

“那我怎么感觉你……”

“这不是你放假了嘛，一想到以后我们就不能天天见面了，我就觉得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杜逆看着苏媚生，眼神炽热。

苏媚生脸一红，拢了拢头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道：“不会吧？你这话骗骗小女生还可以，对我这样感情经验丰富的情场老手……啧啧！还是免了吧！”

杜逆的眼神黯淡下来，自嘲地笑笑道：“就知道骗不了你！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我先回家看看我妈，然后就和悠悠一起来个港澳台十日游，好好放松放松！”苏媚生兴奋道。

杜逆高兴道：“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放什么心？”

杜逆一脸坏笑道：“我正担心你一回家，那个宁成玉肯定会天天去找你呢！这下好了……”

“说什么哪你！”苏媚生又羞红了脸。

看着苏媚生如花的笑靥，杜逆一时不觉呆了。

苏媚生躲过杜逆的目光，咳嗽了一声，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道：“本姑娘明天就要走了，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现啊……”

杜逆回过神儿来，有些尴尬地笑笑道：“那我今天晚上请你吃饭！”

“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喏，我现在就给悠悠打电话，让她下午开车来接咱俩！”说完苏媚生一脸兴奋地拿出手机。

两人世界的打算又泡汤了。

杜逆心里又是一阵失落。

下午刚过四点，吴悠就开车她那辆红色的飞度来接杜逆和苏媚生，一见面，吴悠就调侃道：“你说你们俩儿，一个总监助理一个基建部长，挣得都比我多，我就蹭顿饭，还得让我来接你们。唉，弄不好这下要变自助了！”

杜逆和苏媚生见吴悠一脸被人割肉的表情，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还笑！是不是吃完饭我还要送你俩回来呀！”吴悠嗔怒道。

“别别！酒驾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到时候我俩还是打车回来吧！”苏媚生笑道。

“谁说我要喝酒了？”

“你要是不喝酒，那可就真变成吃自助啦！”

“也是。看来我还真得喝点儿！”

几人说笑间就到了一家韩式料理。

烤肉上来后，吴悠切了一大块儿，和调料泡菜蒜瓣什么的一起放到生菜叶子里卷好，然后整个儿放进嘴里，一脸享受地咀嚼起来。

苏媚生看得目瞪口呆。

“悠悠，你这是多长时间没吃肉了？”

吴悠没理苏媚生，吃完后吧嗒吧嗒嘴，又卷了一个相同的肉卷，一口吃完后，才满足地长长出了口气道：“你懂什么呀？这叫网红吃法！”

“什么……网红吃法？我看你那叫狼吞虎咽！我说悠悠啊，你还没嫁人呢，和我们在一起这样吃也就罢了，要是和王帅哥在一起的时候呢，你可千万……”苏媚生调侃道。

吴悠仿佛没听见苏媚生说什么，自顾自地用纸巾擦了擦手，打开手机上的一个视频给苏媚生看。

屏幕上是一个长相精致的吃播，面前的桌子上摆着满满的烤肉、泡菜、汤和米饭什么的，正像吴悠刚才一样在吃烤肉。

苏媚生看后，一脸不忍的表情：“我天，我真担心她那张小嘴儿……”

杜逆笑笑道：“我也这样吃过。你还别说，这一口下去，肉香、调料香、蒜香、青菜的香味混和到一起，那滋味，简直绝了！”

“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吃？”苏媚生不信。

“不信你就试试嘛！来，媚儿，我给你卷一个！”吴悠说完拿过来一大张生菜叶子。

“别别！还是我自己动手吧！”苏媚生说完取了一小张苏子叶，切了一小块肉，挟了一小条泡菜，没放蒜，和调料一些包起来，斯文地放到嘴里吃了起来。

“得得得！就你这样，根本吃不出来那种味道和感觉！”吴悠见状撇撇嘴道。

杜逆也道：“悠悠说得对。你看那些走红的吃播，吃相基本上都那样。怎么说呢？作为一个吃播，不光要吃得多，还要让看的人觉得过瘾！”

“对！就是让你一看就有饿的感觉，然后胃口大开！”吴悠附和道。

“那照你这么说，这吃播还能治厌食症啦？”苏媚生不以为然。

吴悠正色道：“何止厌食症啊！你知道一个吃播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

“是什么？”苏媚生摇头看向杜逆。

杜逆也一脸茫然。

“救命。”吴悠仍一脸正色道，“一个吃播如果达到了这个境界，就可以封神了。”

“就是哪怕一个万念俱灰，有轻生念头的人，一看到大神级吃播那吃相，也会感到饿，非常非常饿，然后他就忽然有了食欲。于是他就想在死之前，像大神吃播那样去好好地吃一顿饭。再然后呢……不用我说你们也猜到了吧？他就会感到食物是如此的美味，进而感觉生活是如此的美好，为什么还要去死呢？”

吴悠见两人一脸懵逼，忍不住侃侃而谈。

“你别说悠悠，你说得还挺有道理！”苏媚生听后点点头赞赏道。

吴悠一脸得意：“那是，我是谁呀？诲人不倦说的就是我好不好？”

“只不过我觉得你当老师有点儿可惜了。不如这样悠悠，你以后也改行当吃货得了！”

“什么吃货啊？那叫吃播！请你尊重这个在我看来非常高尚的职业！”吴悠又一本正经道。

“哈哈哈……”

三人一同大笑起来。

又聊了一会儿，吴悠忽然看了看苏媚生，又看了看杜逆，调皮地眨眨眼道：“哎，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们俩有什么打算哪？”

“打算？悠悠，你忘啦，咱俩不是说好要去旅游的吗？”苏媚生岔开话题。

吴悠马上拉回来，一边扳着指头一边道：“我是说咱俩旅完游之后……媚儿你看啊，咱俩旅游十天，这回来之后还有差不多一周才过年哪！那段时间你打算怎么过呀？”

“在家呆着呗，还能怎么过？”苏媚生道。

“那你就不怕你妈再逼你相亲啊？哎媚儿，我看……要不然到时候你直接把杜帅哥带回家得了，防患于未然，让你妈彻底死心！”

吴悠说完，又把头转向杜逆道，“怎么样杜帅哥？给句痛快话儿……”

杜逆看了苏媚生一眼，笑了笑没言语。

苏媚生晕生双颊：“好你个死悠悠，这么多好吃的也堵不住你这张破嘴，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媚生说完，拿起一片菜叶作势往吴悠嘴里塞。

吴悠笑着一边躲一边道：“昨天王墨还问我你俩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呢，我说应该快了吧……”

“等等等等！”苏媚生打断吴悠，鬼笑着道，“昨天你和王墨见面了？哎不对不对，他不是在澳大利亚陪他妈看病呢吗？难不成昨天回来了？”

吴悠自知说漏了嘴，急忙辩解道：“你瞎想什么呢！我们打电话聊的好不好？”

“看来你俩联系得还挺频繁哪！那悠悠，我问你，平时是他给你打电话多，还是你给他打电话多呀？”苏媚生忽然问了这样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

“这……有什么说道吗？”

“当然有啦！这能看出来目前你俩谁主动谁被动啊！”苏媚生一脸计谋地道，“对大多数男人来说呢，都不喜欢过于主动的女孩儿，那样他们就失去了征服的乐趣。所以说悠悠啊，就算你再喜欢王帅哥，也不要总上赶着给他打电话，而是一定要矜持。矜持你懂不懂？但是呢，也不能太矜持了，太矜持容易让对方产生错觉，以为你不喜欢他……”

吴悠仿佛没听明白苏媚生的话，一本正经道：“我俩平时基本上不打电话，都是微信联系的。”

“你傻呀，微信也一样！”

…………

三人正聊得热火朝天，忽然杜逆手机响了。杜逆一看号码，脸色一变，急忙走到门外接起。

过了五六分钟，杜逆才回来。

“出什么事儿啦？”吴悠心直口快。

“没什么事儿。”杜逆笑笑，喝了口茶水。

“得了吧！看你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肯定有事儿！啊……那个你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吴悠被苏媚生掐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

杜逆看了眼苏媚生道：“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就是我哥那边出了点事儿……”

“产生排异反应了？！还是……”苏媚生有些紧张地问道。

杜逆摇摇头道：“没有。我哥恢复得挺好，是给他捐肾的那个人的亲属闹事。”

电话是岳雪打来的。

按照协议，牟启航死亡，杜顺做完换肾手术后，岳雪就在第一时间将五十万元转到了李红红的卡上。本以为两家人从此相安无事，甚至再也不会有什么来往的时候，没想到那家人又突然找上了岳雪，开口就要一百万封口费。

原来李红红的一个远房亲戚听说了这件事后，就对医院产生了置疑，认为医院没有保护好患者的个人信息。同时，相关医生也有出卖病人信息的嫌疑。不然的话，杜顺怎么能知道牟启航适合给他捐肾呢？

于是那个亲戚便怂恿李红红向岳雪索要天价封口费。

并且表示，如果岳雪不答应，那他们就要到医院去闹，到网上和媒体去揭露。

其实仔细想

想，李红红一方有理由这样怀疑。

素昧平生的两个人，如果不是通过医生，又怎么会知道彼此的配型合适呢？

同时他们决定找岳雪，而不是找医院或者直接找相关医生，也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一是岳雪有钱。

再就是岳雪肯定会保护相关医生。

这同时也表明了他们的真正目的：他们只想要钱，并不想把这件事情捅出去。

当然，如果不给钱，那就另当别论了。

杜逆把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

一时间三人都没心思再吃喝了，气氛有些沉闷。

“那怎么办？给钱吗？”片刻，吴悠打破沉默道。

“不能给。”苏媚生脱口而出道，“他们这样的人，都是贪得无厌的。你给了第一次，他们就会问你要第二次，所以必须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杜逆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苏媚生问道。

杜逆叹口气道：“说实话，这件事的确有些不好办，毕竟咱们有把柄在人家手里。”

吴悠心直口快：“什么把柄？难不成你们真的是从医生那买的信息？”

“你瞎说什么哪悠悠！这件事杜逆和我说过，就是巧合好不好？”

杜逆又把如何得到信息和找牟启航家属的过程说了一遍。

吴悠听罢一脸轻松道：“那这样事情就好办喽！让他们去闹啊，反正你们也没做错什么。”

苏媚生看了自我感觉良好的吴悠一眼，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杜逆感同身受地朝苏媚生点点头。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既然这信息是你们偶然从那个什么牟启航的主治医生那儿知道的，那泄密啊，医生出卖患者信息啊什么的，不就都不成立了吗？而且……”吴悠理直气壮地分析道。

“可是，这事儿一旦捅出去，那些吃瓜群众会信吗？”苏媚生打断吴悠道，“换句话说，如果你是一个局外人，根本不知道真相，那你会怎么想？是不是也会怀疑这里面有问题？”

吴悠想了想道：“你还别说，第一时间我还真会怀疑这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是正常反应。现在的人哪，普遍对医院意见很大，一听说这样的事情，很容易先入为主，把人往坏了想……”苏媚生感触颇深地道。

杜逆点点头接着道：“而且这些人极具想像力，平时可能蠢得像头猪，一遇到这样的事情，马上脑洞大开，什么样稀奇古怪的想法和猜测都会有……”

“大不了就是说医院管理有漏洞，导致患者信息泄露；或者说个别不良医生出卖患者信息，以牟取钱财……说破天也就这些了，还能有什么别的……”吴悠想了想道。

“比方说涉事医生不仅仅是出卖患者信息这么简单，是不是还和地下贩卖器官组织有关系？”苏媚生道。

吴悠点点头：“有可能。”

“再比方说，那个医生就是主刀，在设备卫生等都不达标的黑诊所做了许多起换肾手术，致使多人感染死亡。”苏媚生继续道。

吴悠再次点头道：“这个……也有可能。”

“还有，那个医院本身就有问题，做肾移植手术的科室都被外面的人承包了，每天那里都会进行很多起非法的器官移植手术，简直就是一个犯罪现场。”苏媚生又道。

吴悠摇摇头：“这个……有点儿扯了吧？毕竟是公立医院，哪能……”

“你别不信悠悠，忘了我被当成小三的视频发到网上后，那些所谓的键盘侠的反应啦！”苏媚生仍有些耿耿于怀道。

吴悠想了想，不禁点头道：“那照你这么说，这种猜测也有可能。”

“最坏的一种猜测是，我们为了能得到救命的肾，授意牟启航的主治医生故意在治疗中做了手脚，从而导致牟启航死亡！”杜逆看了眼吴悠和苏媚生道。

吴悠听后尖叫一声道：“天哪！这不等于说医生在故意杀人嘛！不可能不可能！”

吴悠的叫声实在有些大，其他几桌客人都向他们这边看，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吴悠见状吐了吐舌头，尴尬地笑了笑。

“都说贫穷限制了人的想像力。悠悠，我看你是善良限制了你的想像力。”苏媚生感叹道。

杜逆笑笑道：“是啊。悠悠平时接触的都是天真无邪的孩子，再加上工作环境单一，和外面接触少，所以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但是那些网民就不一样了。当然……如果当事人不是我，我可能也会有类似的想法。”

吴悠却没理杜逆和苏媚生，想了想看着杜逆道：“刚才媚儿说的那几种猜测，杀伤力都不算大，因为大家一看就知道不大可能。倒是杜逆你说的这点，大家乍一看，也觉得不可能，但怎么说呢？叫……细思极恐吧，这事给人的感觉是越想越可怕……”

“我最担心的就是这点。”杜逆接过吴悠的话茬儿道，“如果李红红那边真把这件事捅到网上去，那对欧医生的伤害可以说是致命的。说实话，人家就是出于好心，给我们提供了个信息，我事后想送点钱给他，都被他拒绝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如果因为这件事弄得身败名裂，那我和我哥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所以说你一定要阻止他们。”片刻，苏媚生看着杜逆道。

杜逆表情凝重地点点头：“对，不惜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