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衔枝戴好兜帽,一手抱紧怀里的汤婆子,一手撑着素青色油纸伞,一路询问下走到朋乐居入口。
站在台阶下仰头上望,几百来级阶梯由宽而窄。其上的巨大古式建筑如蛰伏在暗夜里的巨兽,伺机而动。昏黑处似血盆大口,轻易就能将人尽数吞噬。
好在,细密鹅雪飘飘落下,温柔地抚平了阶的陡峭、楼的诡谲。
四下无人,只有阶梯两旁的夜明珠与客居间或透出的烛光点亮夜色,像极了散局棋盘上的白子。
她顿了顿,抬步,拾级而上。
白纸画卷上渐渐留下一道淡墨划痕,延伸至占据半山的宏伟建筑。
擎顶幅员辽阔,其中朋乐居算是地理占比较大的一部分。
每至春夏时节,各方势力交汇,此处总呈现出一片人声鼎沸的景象。但在深冬冷场之季,这儿却又异常冷清寂寥。
而客居末里最是偏僻凄冷。
鹿衔枝在深巷里绕了好一会儿,终于在道尾木屋的纸窗上看到微弱却显目的零星烛光。
她停在距离房门约莫五米处,单手撑在微弯的腰肢。气息稍乱,呼吸也控制不住地急促起来。
不能怪她娇惯,原主的体质实在是太差了,弱到经不起多一分催折。
想到自己那优秀的800测试成绩,鹿衔枝有些丧。再遇到妖魔鬼怪,她可是连跑都跑不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她的呼吸终于平复下来。
鹿衔枝往前走近几步,夜里寒雾的遮掩淡了几分,屋舍全貌俨然落在她眼中。
相较于外环客居,鹿衔玉所在的屋舍明显更小,也更次。
许是因为位处临山界点,外圈木制墙褪色生霉,潮湿气萦绕,房瓦有十来处破缺,像是被人刻意扔重石砸击而成。
小屋在呼啸凛冽的寒风中虽谈不上摇摇欲坠,但必然是破败漏风的。
距离木门不过两臂远时,鹿衔枝突然回想到鹿衔玉那双藏匿了冰锥般的眼睛。
她不自觉地咽咽口水,不禁有些犹豫。如果可以,她真想离那个人远远的。
闭闭眼,她深深吐出一口气,还是一大步走向前,敲响房门。
扣扣扣。
吱嘎——
轱辘声掩藏在风声下,不久,木门从中打开,澄黄微光自门缝破出。
木轮椅停在门槛内不远处,封楼聿抬眸,望向撑伞立于门外的鹿衔枝。
少女紧紧环抱住一个汤婆子,温热气息化作雾气朦胧了她的面色。那红扑扑的脸蛋在一大圈白绒的映衬下,显得越发软糯小巧。
有这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纯净到孑然无害的神女。
虚假。
封楼聿低眉敛目,并没有说话。亦或者说,他没有先说话的打算。
空气有些凝滞。
他不发话,鹿衔枝这个“客人”就这么呆愣愣地站在门口,进退不得。
她眼帘半阖,习惯性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那一双狭长的眸子凉薄淡然,又似万里冰封,一股无名寒气似能穿透毛孔与骨骼,直抵人心。
对上这么一双美丽却如暗河死水般危险的眼眸,饶是她心大如牛也不禁发怵。不自在蔓延全身,捋不清舌头。
熟悉的迟钝感又来了。
“你,你……”
“你不该来。”封楼聿清润嗓音轻起,打断了她不成句之言。
一句简单的话,把鹿衔枝搞得有些懵。
不该?
“今日未至月十五。”
又是时间。这是她第二次在鹿衔玉口中听到时间点。
难道说,原主和他的交集只存在于月十五?
鹿衔枝不确定。
“我来是想……”
话音还未完全落尽。封楼聿并不关心她来此的目的,只双手掌轮转弯,自顾自移动至桌案旁。不疾不徐。
“进来,关门。”他淡淡道。
鹿衔枝虽然有些恼对方算不上尊重的态度,但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只好耐着性子,收伞迈进门槛,关门。
她一边缓步向内走,一边四处张望。
屋内虽有烛火,却无半分她想象中的暖意。这儿就像是个处处透风的棚,冷意半分不逊于外界。
看着封楼聿身上质感一般的偏薄白袍,她不禁怀疑冬韵所言的真实性。
不是说他是个凡人吗?
正常人怎么可能穿着这么一身单袍在酷寒里存活。
哧——
怀疑之际,一道异样的声音来得又轻又快,却没能逃过鹿衔枝的耳朵。
她敏锐地转头朝声源处望去,却见鹿衔玉悬空攥紧的拳头被鲜血浸染,血连成线,落入陶碗中央,集聚成滩。
他神色淡淡,注视着血流的目光冷然如冬风,仿佛不是在看淋漓鲜血,而是在看一株无关紧要的路边野草。
鹿衔枝:!
“过来。”
稍一犹豫,她在对方投来的冷冽目光中败下阵来,只得不情不愿地挪动着步子走近他。
“给